那份匿名的核查報告，像一根鞭子，抽在遠征軍每個人的身上。接下來幾天，艦隊的氣氛都變得很嚴肅。昆侖的戰士不再懈怠，每個動作都力求完美。雄鷹艦隊的餐廳裏，再也看不到浪費食物的現象。聖堂的祈福儀式也變得更加專注，那首《廢土希望進行曲》反而成了他們磨礪意誌的背景音樂。
    聯合監督委員會的核查沒有停下。在李軒楓的授意下，陳默也被賦予了協助猴子核查技術數據的權限。她小小的身影，開始頻繁出現在各個核心技術部門。
    這一天，核查的目標輪到了方舟勢力負責的大地之血提純設備。
    巨大的能源艙內，幾十名方舟的工程師正在忙碌，臉上帶著一絲自豪。大地之血的提純技術，是方舟的根本，也是他們在聯盟裏說話的底氣。
    陳默安靜站在主控台旁，看著光幕上一道道複雜的數據流，清澈的眼睛裏，好像有無數符文在飛快閃過。猴子則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旁，嘴裏咬著能量棒，看著是在摸魚，其實在為陳默提供著最高級別的數據訪問權限。
    “怎麽樣？小陳默，看出什麽門道沒？”猴子含糊不清地問道，“這幫沙漠佬把數據加密得跟個鐵褲衩似的，要不是你老板給我開了後門，我還真不一定能撬開。”
    陳默沒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屏幕右下角一個不起眼的數值上。
    總能量輸出：99.2%。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在虛空中快速劃動，一連串複雜的計算公式在她麵前的光幕上一閃而過。片刻之後，一個理論值被計算了出來。
    “不對。”陳默輕輕開口，聲音很小，卻讓旁邊的猴子一下子坐直了身體。
    “哪裏不對？”
    “理論上，根據當前批次的大地之血原液純度和設備運轉功率，能量的提純轉化率，應該在99.7%到99.9%之間浮動。就算考慮到設備在深海環境下的正常損耗，最低也不該跌破99.5%。”陳默指著那個始終穩定在99.2%的數值，肯定地說道，“這裏，始終存在一個0.8%的固定缺口。”
    猴子湊過來看了看，撓了撓頭：“百分之零點八？這麽點誤差，會不會是計算模型的參數有點問題？畢竟這玩意兒是第一次在海上跑。”
    “不是。”陳默搖了搖頭，清澈的眼睛裏閃著自信的光，“我的計算，不會錯。這個缺口，是流失，而且是被人為截斷的流失。”
    聽到人為截斷四個字，猴子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不遠處那些正在操作設備的方舟工程師，壓低聲音：“你的意思是，他們在偷能源？”
    陳默沒有立刻回答，小手在光幕上飛快操作，調取著提純設備更深層的構造圖和運轉日誌。那複雜的管線和密密麻麻的代碼，在別人眼裏如同天書，但在她眼裏，卻像一幅清晰的地圖。
    很快，她的手指停在了構造圖一個很隱蔽的角落。那裏，一條被標記為緊急排渣備用管道的線路，引起了她的注意。這條管道的日誌顯示，它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進行一次零點一秒的脈衝式開啟。
    零點一秒，短到幾乎可以忽略。但陳默的計算結果卻顯示，每一次脈衝開啟，都會有一部分提純度最高、體積卻最小的能源晶體，順著這條管道被分離出去。
    日積月累，這0.8%的缺口，將匯聚成一個很恐怖的數字。
    陳默默默將這份數據保存了下來，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走吧。”她對猴子說。
    “這就走了？不當場戳穿他們？”猴子有些意外。
    “打草會驚蛇。”陳默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了能源艙。
    當晚，陳默正在自己的房間裏，對著光幕分析剛得到的數據。合金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
    門無聲滑開，方舟在監督委員會的代表，那個叫卡瑪的技術主管走了進來。他臉上帶著了然的微笑，反手關上了門。
    “陳默小姐，深夜打擾了。”卡瑪開門見山，目光灼灼地盯著陳默，“今天在能源艙，想必你已經看出了什麽。”
    陳默抬起頭，清澈的眼眸靜靜看著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卡瑪以為她默認了，臉上的笑意更深。他走到陳默麵前，壓低聲音，語氣裏充滿誘惑：“陳默小姐是聰明人，我就不繞彎子了。我們方舟，隻是想為自己留一條後路。畢竟，遠征深淵，九死一生。多一點能源，就多一分活命的希望。”
    他停頓了一下，觀察著陳默的反應。
    “阿卜杜拉領袖對陳默小姐的才能非常欣賞。他讓我轉告你，隻要你對今天看到的一切保密。我們截留下的所有高純度能源晶體，事後，分你一半。”
    一半。這是一筆足以讓任何勢力都眼紅的財富。卡瑪自信，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陳默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古井無波。過了許久，她才緩緩的，輕輕點了一下頭。
    看到陳默點頭，卡瑪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仿佛一塊大石頭落了地。
    “我就知道，陳默小姐是識時務的俊傑。”他笑著說道，“那麽，合作愉快。”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房間，腳步都輕快了不少。
    卡瑪前腳剛走，陳默便麵無表情地抬起手，在虛空中輕輕一點。房間角落裏，一個偽裝成螺絲釘的微型攝像頭，閃爍了一下紅光。
    剛才她與卡瑪的所有對話，都被完整記錄了下來。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這段視頻，連同她下午分析出的那份完整的截留數據和管道圖，打包加密，直接發送給了李軒楓。
    旗艦頂層的指揮室內，李軒楓正看著舷窗外的星空。當他收到陳默發來的加密文件時，隻是平靜地點開了它。
    光幕上，卡瑪那張得意的臉，和那句“分你一半”的承諾，清晰地播放著。另一邊，是陳默計算出的，那條觸目驚心的能源截留數據鏈。
    從啟航的第一天起，阿卜杜拉，這個看著最老實的盟友，就已經在背地裏為自己挖好了退路，建起了私人的小金庫。
    指揮室裏的溫度，仿佛在這一刻驟然下降。
    李軒楓緩緩關掉了光幕，深邃的金色眼眸中一片冰冷，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意，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