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爾維雅最後還是沒有告訴梅妮洛。
    她還不能和梅妮洛講述母親會陷入循環的可能，她還不能像信任歌妮婭一樣信任梅妮洛。
    歌妮婭和她共享著無法訴說的秘密，但梅妮洛……諾爾維雅看著眼睛已經腫的隻剩一條縫的梅妮洛，很難再告訴她什麽爆炸性的信息。
    但諾爾維雅俯身給了梅妮洛一個擁抱。一個有些猶豫和愧疚的擁抱。
    “梅妮洛，不是你不夠努力。隻是事情發生的太快了。”
    諾爾維雅能夠感受到梅妮洛回抱住她時的用力。她能感受到梅妮洛把下巴放在了她的肩頭。
    梅妮洛的呼吸聲最開始很急促，還有些淚掉在她的毛衣上。但漸漸的，梅妮洛的呼吸變得平穩下來。
    諾爾維雅輕輕撫著梅妮洛的脊背，安慰著她。
    梅妮洛緩了一會兒，她嗅了嗅諾爾維雅的氣息，然後啞著嗓子開口。
    “……諾爾維雅，你和卡洛兒很像。你們的氣味，反應，動作……都很像。你比卡洛兒更加溫柔。我之前大哭的時候，卡洛兒隻會問我哭沒哭夠，哭夠了就爬起來解決問題，沒哭夠就再接著哭，哭到我把臉哭醜，把嗓子哭壞為止。
    雖然她這麽說，但等到我真的哭了很久很久的時候，她又會把用冰水浸過的帕子拍在我臉上。
    ——天哪。我真的很想很想她。對不起，諾爾維雅，你不是卡洛兒，但我還是從你的動作中找到了卡洛兒……我總在想她。
    我總是會模仿她，在我不知所措，無法解決自己麵臨的困境時，我總會模仿她。因為我不是人類，我學著做人類，但我還是個人魚，我是個外來者。卡洛兒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就會想，如果卡洛兒在的話，她會怎麽做呢？就這樣，我一直假裝她從未離開。
    我……我，對不起。諾爾維雅，你比我小那麽多，卡洛兒的……離開，對你來說一定非常難捱，但我居然沒有考慮到你的情緒，而是一直崩潰，甚至要你來安慰我。”
    梅妮洛放開諾爾維雅，她摸了摸半人魚的臉蛋，愧疚在她的動作中蔓延。
    諾爾維雅微微垂頭，她溫和地看著梅妮洛，搖頭說沒關係。
    “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已經習慣了。”
    “習慣”對於梅妮洛來說是依賴，她習慣了卡洛兒的存在，她把卡洛兒假定為永恒。但諾爾維雅說她已經習慣了卡洛兒的消失，這讓梅妮洛心裏針紮一樣痛。
    她沉浸在卡洛兒離去的悲傷之中，一直在詰問世界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但她從沒問過諾爾維雅是怎麽度過那沒有卡洛兒的時光。
    梅妮洛小心翼翼地問向諾爾維雅。
    “在卡洛兒離開之後，你在和誰一起生活呢？是卡洛兒的親人，還是你父親的家族中的人？”
    “我自己。”
    諾爾維雅很平靜，不帶有一絲抱怨和脆弱。
    “我自己生活。我一直過得很好。”
    梅妮洛的眼淚又在流了。
    那大顆的眼淚從一條縫中墜了下來，彌漫著痛苦和不敢置信。
    “怎麽會這樣——”
    諾爾維雅有些無奈。梅妮洛的眼淚掉下來之後就很難止住。所以諾爾維雅不想講她在過去歲月中的掙紮，她告訴梅妮洛她一切都好。但梅妮洛依舊因她而流淚。
    諾爾維雅語氣愈發輕柔。
    “梅妮洛，你不相信我麽？我真的過得還不錯。我有我的母親和父親給我留下的遺產，我有很友善的鄰居和幫助我的老師，我經常去餐館吃飯，我有很多朋友，我經常邀請他們去我的家裏玩。我從不孤獨，也沒受過什麽苦。”
    “……可是卡洛兒不在了。”
    “是的。但是梅妮洛，我總要接受現實，繼續生活。母親她為了我付出了很多，我不能辜負她的期待。”
    梅妮洛看著她，那雙白色的眼眸勉強地睜開。
    “諾爾維雅，我不相信你。你和卡洛兒一樣都很擅長若無其事地說謊。我現在已經有自己的歌劇了，我表演了很多年，我現在能夠辨別人們臉上的表情。我已經不是當年什麽都不懂的人魚了。
    我能看出你說謊了，但你又在謊言中添加了事實，我不知道到底哪句話是完全的謊話。”
    “生活需要一點小謊言。梅妮洛，你覺得現在的我有什麽需要改進的缺點麽？”
    半人魚誠懇地問著，藍眸溫柔似水。
    梅妮洛當然不覺得諾爾維雅有什麽缺點。卡洛兒的女兒當然是完美的。梅妮洛語氣嚴肅起來。
    “你不需要改進，你不需要迎合任何人……有誰對你說什麽了嗎？”
    “沒有。梅妮洛，過去的一切形成了現在的我，如果你認為現在的我不需要任何改進，那就不必糾結我的過去，不是麽？”
    諾爾維雅語氣認真。
    “畢竟……過去不能被改變。能改變的隻有未來。”
    梅妮洛順著諾爾維雅的話點頭。她張口想說什麽，又躊躇地壓下。她在猶豫，但她猶豫的時間很短。
    “……諾爾維雅，卡洛兒是我最親密的人。沒有她就沒有我，她救了我，她讓我成為了現在的我。所以，我想，雖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卡洛兒是我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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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我有沒有資格成為你的親人。我想要保護你，像卡洛兒保護我那樣。”
    “梅妮洛……”
    “求你別拒絕我！”
    梅妮洛揪著諾爾維雅的毛衣，生怕一鬆手諾爾維雅就會像卡洛兒一樣消失不見。
    諾爾維雅感受到了梅妮洛的緊張，她展眉，語調柔軟。
    “我沒有想要拒絕。梅妮洛，我們可以交換聯係方式麽？”
    梅妮洛重重點頭。
    “當然！等我一下！”
    梅妮洛起身去拿聯絡器了，諾爾維雅也打開了聯絡器，她看到休特給她發的消息。
    休特要帶著加西亞過來驗證一下寶石碰到梅妮洛會不會亮，以及……
    【休特：對不起。】
    諾爾維雅微微皺眉。她問休特為什麽說對不起。休特把昨晚回雷米亞茲皇宮後和索薩的聊天內容到今天見到梅妮洛後發生的對話都詳細地複述了一遍。
    諾爾維雅沒有找到休特需要道歉的理由。但在休特說了梅妮洛對他的警告後，諾爾維雅才明白過來。
    【諾爾維雅：沒關係。】
    她回了休特的消息之後，梅妮洛拿著聯絡器回來了。
    在加上了聯係方式之後，諾爾維雅輕輕開口。
    “梅妮洛，謝謝你維護我。”
    梅妮洛知道休特把之前發生的事情都告訴諾爾維雅了。梅妮洛這才完全放下了對休特的成見。她喜歡真誠的人，她覺得真誠坦率的人都不會是壞人。卡洛兒就是這樣的。
    梅妮洛忍不住問諾爾維雅。
    “你和休特關係很好嗎？他說你是他很重要的人。”
    “我們是隊友——也是家人。”
    諾爾維雅回答得很快，就像是一種下意識反應。
    梅妮洛拿著聯絡器，回想起休特的表情和她對休特的威脅，再結合諾爾維雅現在的篤定，她突然有一種無力感。
    梅妮洛不死心地繼續問著。
    “隊友……隻有他是你的隊友嗎？”
    諾爾維雅平和地笑了一下。她開始向梅妮洛介紹起她的隊友、雅琳休，她的每一任指導老師……還有歌妮婭。
    諾爾維雅掩蓋了歌妮婭會不斷重生的秘密。
    但梅妮洛聽得依然酸澀。
    “……我可以見見那個歌妮婭嗎？”
    “我會問歌妮婭。”
    “諾爾維雅，我以後也會成為你講的這些家人裏的一個嗎？”
    “梅妮洛，我們交換了聯係方式。如果你需要我的話，你可以隨時找到我。”
    “那你需要我的時候呢？你會給我發消息嗎？”
    “……會的。”
    “諾爾維雅，你在說謊。你不會給我發消息，你不會向我求助。因為我之前一直都不在是嗎？可是，可是現在我在這裏了，我在這裏，你也隨時可以找到我。”
    “梅妮洛，你現在的生活很好，不論被誰打破，這都會是一種遺憾。”
    “諾爾維雅，我可以給你發消息嗎？”
    “當然可以。但是我平常有很多兼職，我可能做不到及時回複你的消息。”
    “我可以請你吃飯，和你一起去遊樂場，陪你買新衣服，幫你打跑壞人嗎？”
    “……可以。”
    梅妮洛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才安心。她在臉上敷著厚厚的修複藥劑，然後拿起聯絡器處理著她剛才無暇顧及的生活事宜。
    人魚的恢複能力堪稱恐怖，梅妮洛即使變異為人類依舊是這樣，隻不過梅妮洛是在情緒上恢複的很快——她沒有痊愈，但她能帶著傷痛回歸日常生活。
    諾爾維雅在問過梅妮洛的時間安排後才讓休特把加西亞帶過來。
    加西亞並不知道他手裏的寶石曾經因為諾爾維雅而亮起來過。在休特告訴他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為什麽休特和蛛姀同意他提出的交易了。
    加西亞穿著洗到褪色的外套，鼻尖被風吹的發紅。他的黑發被很規整地梳到耳後，露出了完整的臉龐。他墨綠的眼睛裏氤氳著一些他自己都不懂的難過。
    “……我不知道寶石會因為萊麗同學亮起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讓你們同意這個交易故意這麽做的，我隻是想解釋……解釋我不能加入其他組織的原因。”
    “我知道。”
    “寶石從來沒亮過，祖父說，曾祖父他不是一個很厲害的占星師，祖父一直覺得這個寶石是沒有用的，不會亮的……”
    “加西亞老師。”
    休特紅發張揚。他站定，看著停留在原地不停地解釋著的加西亞。
    “人不會是完美的。承認自己有私心，在道德上不夠明朗，這不是不可饒恕的罪行。並且，加西亞老師，我並沒有指責你。”
    “……我沒有。”
    “加西亞，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加西亞沒有說話。他低著頭，順從地走向休特。
    休特沒再繼續說下去，他帶著加西亞來到了梅妮洛的私人劇場。
    然而，這次加西亞手裏的寶石始終沒有亮起來，無論是梅妮洛，還是諾爾維雅，都沒能再讓灰暗的寶石展現出光芒。
    諾爾維雅對這個結果早有預料。她凝視著加西亞手裏的寶石，輕輕地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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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寶石不會因為人魚族而亮，那麽這樣的指示就已經非常明確了。寶石亮起來的原因與她有關。但寶石隻亮起了一瞬，也就是說她不是能夠讓寶石長久亮起來的人，但是她與那個人有關。
    難道加西亞的曾祖父認識她的母親？“天使之翼”要保護的人會是她的母親麽？？
    諾爾維雅確信自己沒有其他兄弟姐妹，在這個世界上，她再沒有和她血脈相連的親人了。
    但是……
    如果寶石亮起來，是因為她的經曆呢？她的靈魂來自於異界。還會有其他人和她一樣也來自其他世界麽？
    諾爾維雅的疑問還未消散，歌妮婭的消息就已經像閃電一樣劈了過來。
    歌妮婭在知道梅妮洛的經曆後迫切地提出了和梅妮洛見麵的請求。諾爾維雅剛把歌妮婭的意思傳達給梅妮洛，這兩個人就已經加上聯係方式，直截了當地敲定了見麵的時間和地點。
    諾爾維雅剛和休特以及加西亞說了再見，轉頭就被梅妮洛披上外套，帶上馬車去了咖啡館。
    ……
    歌妮婭已經在咖啡館裏等著了。
    歌妮婭在見到梅妮洛時明顯一怔。她認識這位人魚明星。
    歌妮婭禮貌地和梅妮洛打了個招呼，然後注意力轉向了諾爾維雅，她看著諾爾維雅身上披著的時尚薄外套，有些擔憂地問諾爾維雅冷不冷。
    梅妮洛的不滿在歌妮婭的話語中逐漸攀升。她知道是歌妮婭先認識的諾爾維雅，但卡洛兒先認識的是她。
    “歌妮婭小姐，這裏不是可以談事的地方，不如去我那裏吧？我買下了我和卡洛兒一起住了很多年的房子。”
    梅妮洛微笑著提議，但歌妮婭拒絕了，歌妮婭給出的理由也很充分。
    “——不必了。這裏很好，這裏是我和卡洛兒曾經最喜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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