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
    諾爾維雅走進水係魔法院的教學樓時才發現睫毛上已經掛上了水滴。諾爾維雅清晰地意識到冬日即將到來。
    但教室裏溫暖如春。諾爾維雅摘下了帽子和圍巾，和她的認識的同學們打了聲招呼。
    這節課依舊是關於水係魔法的理論課。這種早上的理論課往往讓人困倦，許多不住校的其他國家的學生有時會睡過頭，比如萊西。
    隻是今天萊西來的很早。萊西朝她揮了揮手，還給她占了一個座位。
    諾爾維雅笑著走了過去。
    萊西的早餐依舊是黃油烤雞腿。
    “早上好，諾爾維雅，吃黃油烤雞腿嗎？”
    諾爾維雅搖頭。
    “我吃了早飯才來上學的。”
    萊西哦了一聲，然後快速把黃油烤雞腿吃完，用水係魔法洗了洗手，然後把她拿來的教材摞了起來擋在她麵前。
    諾爾維雅：……？
    “萊西，我們坐在第一排。”
    即使這樣把自己的臉圍起來，老師也能看到的。
    萊西愣了一下，然後打了個哈欠。
    “忘了。這種課我都是坐後麵的，今天是要給你占座我才來的第一排……誰會想坐第一排啊。”
    諾爾維雅默默舉手。
    萊西邊笑邊繼續打哈欠。
    “你當然喜歡坐第一排了。我要說什麽來著，對了，最後一次對抗戰，我覺得我們需要開一個討論會。”
    “隻有我們麽？”
    “當然不止我們。被邀請的十二個小隊和指導老師都要來。距離對抗戰還有四天，在這四天裏所有參與對抗戰的指導老師都有危險，隊裏的平民學生也是。
    諾爾維雅，對抗戰的成敗就在於最後一次比賽了。我們需要商量一下那天每個小隊都負責做什麽。”
    諾爾維雅點頭，她看著困得不行的萊西，微微歪頭。
    “還有四天呢，萊西，為什麽要這麽早開始商討？”
    萊西拍了拍自己的臉，暫時恢複了清醒。她有些不敢置信。
    “這還早？你不著急嗎？我們的指導老師蘇瑞拉天天念叨著對抗戰，對抗戰要是失敗了他能直接以死明誌。
    你們的指導老師加西亞不是也受傷了？”
    諾爾維雅想要點頭，又有些疑惑。
    “學院已經出公示了？”
    “沒有。但大家都知道了，是誰說的來著……我也不記得了。”
    加西亞受傷的事情除了她們和約書亞知道之外，還有就是歌妮婭和艾博斯格學院管理層。
    萊西說“大家都知道了”，這樣的傳播速度，隻能是管理層和貴族代表刻意推動。
    諾爾維雅輕輕地歎了口氣。原本就不穩固的聯盟被這嚴峻的消息衝擊，最後一次對抗戰勢必要變得困難許多。
    “萊西，什麽時候開討論會呢？”
    萊西支著下巴，眼神迷離。
    “這節課結束——要不然這節課我就不來了。”
    “大概要開多久的會呢？這節課結束之後我要去巡邏。”
    “你有事的話不參加也行，一個隊裏出兩個人就行了，人多了又成聚餐了。加西亞他能來嗎？他是對抗戰的發起者，有很多環節需要他的配合。”
    “好，我問問加西亞老師。”
    ……
    最終，“送你回家”派出參加討論會的代表是蛛姀和指導老師加西亞。
    下課後，諾爾維雅目送萊西離開，然後快速地收拾好東西準備去警衛處。
    “萊麗同學。”
    諾爾維雅的班長奐諳叫住了她。
    “我發現了一些不合理的事情。”
    奐諳的表情認真。
    “我所在的教派中有一些已經墮落的牧師。他們離神越近，越覺得自己等同於神。他們把神賦予他們的權力當成了支配他人的手段，這是不正確的。
    但是，萊麗同學，他們對神的蒙騙讓他們獲得了一定的保護。他們的罪孽更是深重。這種瀆神的行為不能被原諒。我無法處理他們。我的父親也拒絕提供幫助。”
    奐諳發了會兒呆，然後又回神。
    “萊麗同學，在你的小隊參加的對抗戰上，他們可能會派人擾亂秩序。”
    諾爾維雅遲疑地點頭。
    “謝謝你奐諳，我明白了。”
    “……我該去阻止他們。”
    奐諳從他的口袋裏拿出了一個玉米餅，慢慢思考著。
    “我想去看對抗戰。”
    “可是，班長，你的比賽也在日曜日不是麽？”
    奐諳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那就提前解決這件事吧。”
    玉米餅的香甜氣息慢慢濃鬱了起來。奐諳抬起頭，溫和地看著諾爾維雅。
    “萊麗同學，日曜日的比賽，加油。”
    諾爾維雅頓了一下。
    她知道奐諳的意思。在對抗戰之前，奐諳會解決那些行為不端的牧師。
    但這不是在卡羅內。
    “奐諳同學，需要幫忙麽？”
    奐諳停下了腳步。他手裏的玉米餅已經吃完了，他用白絹擦了擦手，然後拿出了新的玉米餅遞給了諾爾維雅。
    然後拒絕了諾爾維雅的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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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麗同學，謝謝你。但這不是我個人的報複。我並不要求所有牧師都像我一樣忠誠，人總會犯錯。但如果明知是罪惡還選擇繼續，那就是瀆神。
    所以，這是【神罰】。
    如果我成功，那說明神明大人也知道他們是罪惡的。如果我失敗了，那麽是神明大人不允許我這樣做。”
    諾爾維雅拿著溫熱的玉米餅怔怔出神。
    等到奐諳離開教室後，諾爾維雅才反應過來。
    ——這玉米餅怎麽還是熱的？
    ……
    艾博斯格學院內冷得出奇。
    但還好，警衛員的製服也換成了厚厚的鬥篷。諾爾維雅去領新製服的時候發現是戴卡·裏多在管這些事情。
    警衛處的副主任是瑪緹雅老師。現在想來，她已經近半個月沒見過瑪緹雅老師了，但瑪緹雅老師給加西亞送了禮物。
    諾爾維雅披上鬥篷，在冷風中和絲嫆恩·布萊克一起巡邏。
    半人魚的白發被冷風吹動，影影綽綽的像落下的雪。
    絲嫆恩下意識地碰了一下諾爾維雅的頭發。在諾爾維雅回眸看向她時，她才反應過來。
    “我想看看你的頭發會不會化掉。”
    諾爾維雅：“……應該不會。”
    絲嫆恩收回手，非常讚同諾爾維雅的話，然後她又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對了，諾爾維雅，你知道嘉蓮嗎？”
    諾爾維雅沒想到能從絲嫆恩口中聽到這個土係魔法院學妹的名字。
    她點了點頭，問絲嫆恩發生了什麽。
    “很多警衛員到四年級就會自動退出，警衛處需要新鮮血液，所以在這個學期結束前，警衛處就會發布新的招聘通告。學院鼓勵三年級及以上的學生和各個學院的老師兼職警衛員。
    嘉蓮，這個一年級生，她來警衛處問二年級的學生能不能來應聘，她說她下個學期就二年級了。當時我們都想到了你，嘉蓮說就是因為你來了警衛處，所以她也想來。”
    絲嫆恩笑了一下。
    “我們都覺得，在最後的擂台賽裏，應該由你來考驗嘉蓮。”
    “……好。”
    “雖然這麽說，但你還是收著點兒，那時候空閑的警衛員可能會很多，嘉蓮需要和很多人對戰。其實成為警衛員要贏擂台賽這點並不是硬性規定，比如約書亞，他就在擂台賽上被抬了下去。
    能夠通過前麵的訓練就足夠厲害了，最後的擂台賽考驗的是隨機應變的能力和堅持不懈的意誌力。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絲嫆恩看著諾爾維雅，微微彎唇。
    “警衛員在麵對敵人時要嚴酷無情，但麵對要保護的對象時，一定要非常細致，防止誤傷。
    諾爾維雅，當初我們沒有把你當成敵人。我的荊棘上的毒性沒有微弱到需要過一段時間才能發作。我想讓你知難而退，但很明顯，你就是想當警衛員。
    你的魔法枯竭，我能看出你已經有些失控了，但你依然能夠把傷害控製到不會危及生命的程度。諾爾維雅，當你表現出這一點時，你就已經贏了擂台賽。”
    諾爾維雅沉默了下來。她再開口時，聲音被風吹得四處飄散。
    “……絲嫆恩老師，如果擂台上是我，嘉蓮會通過考驗的。”
    “那你還是別去了。”
    諾爾維雅愣了一下，然後失笑。
    ……
    諾爾維雅的午餐是和梅妮洛一起吃的。
    金碧輝煌的餐廳豪奢的如同宮殿，梅妮洛還請了樂隊來演奏古典舞曲。
    諾爾維雅看著絲絨桌布上點綴的鑽石，在想會不會有人在吃飯時把這些都摘下來。
    因為她現在就有些蠢蠢欲動。
    “怎麽樣，諾爾維雅，歌妮婭沒帶你來過這裏吧？”
    梅妮洛自豪地說著，給諾爾維雅倒了一杯果汁。
    “我最近在排練一個新歌劇，我自己編寫的，到時候你可以去看我表演嗎？”
    梅妮洛期待著看著諾爾維雅，諾爾維雅有些無奈地點頭應下。
    梅妮洛總有一種不安全感。
    如果她不給出承諾，梅妮洛就覺得她會隨時消失，像她的母親卡洛兒一樣不告而別。
    諾爾維雅不知道該和梅妮洛聊什麽話題，她怕哪句話說出來再刺傷梅妮洛。她至今都沒有走出母親離去的悲傷裏，她不覺得梅妮洛能夠輕易釋懷。
    “諾爾維雅，你是半人魚，你能夠化形嗎？”
    梅妮洛看著諾爾維雅的眼睛。
    “你應該是藍尾人魚，和卡洛兒一樣。但是我沒見過卡洛兒的尾巴，她說她變不出來，我一直覺得那是安慰我。”
    諾爾維雅搖頭。
    “梅妮洛，我不是返祖科，我不能化形。”
    “那你信仰海神，還是人魚之神呢？”
    梅妮洛的問題有些複雜，諾爾維雅哪個都不信。在這個神明真實存在的世界裏，人們總能找到自己愛著的神明。
    “狄尤斯……吧。”
    諾爾維雅猶豫很久，最終說出了艾博斯格的保護神。
    梅妮洛有些驚訝，但她並沒覺得這有什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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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之神嗎？挺好的。當初卡洛兒說她信仰海神，在所有人魚中，隻有藍尾人魚信仰海神。我愛人魚之神，但當我失去魚尾，變成人類的時候，我覺得我不再能信仰人魚之神，祂不會再庇護我。
    我問卡洛兒怎麽辦，卡洛兒說她信自己，讓我也信她，她說她可以當藍尾人魚之神。”
    諾爾維雅專注地聽著，唇邊慢慢揚起一個溫暖的弧度。
    過去的母親是如此鮮活，雖然她從未見過，但她仍然能從這樣的描述中感覺到滿脹的幸福。
    梅妮洛看著她，眼神溫柔。
    “諾爾維雅，你開心了。我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麽，我發現隻有講起卡洛兒的時候，你才會放心下來。
    諾爾維雅，你不知道你對我來說有多珍貴。在這些天裏，我回憶著所有和卡洛兒有關的細節，想要講給你聽。我之前從來不敢這樣沉湎過去，因為我無法分享。現實裏的孤獨會讓我更痛苦。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諾爾維雅，你在這裏。”
    梅妮洛貼著珍珠一樣的飾品在眼角，像一顆將墜的淚滴。但梅妮洛沒有哭。
    梅妮洛傾身摸了摸諾爾維雅的頭，輕聲問她。
    “我是不是沒講過卡洛兒是怎麽離開大海的？”
    諾爾維雅點頭。
    梅妮洛沉吟，然後慢慢說著她知道的有關卡洛兒的過去。
    “藍尾人魚信仰海神，它們每二十年獻祭給海神一個漂亮人魚。被獻祭的人魚會作為聖女或聖子在族群中被供奉、被監管——
    這麽說來，卡洛兒叫自己藍尾人魚之神也沒什麽問題，卡洛兒的確是藍尾人魚的聖女。總之，卡洛兒在她二十歲那年被獻給了海神，但是她直接逃到了岸上。
    我問卡洛兒海神會不會生氣，卡洛兒說海神年齡太大了她看不上。卡洛兒說她和海神達成了協議，又說獻祭完全是一個自欺欺魚的傳統，她根本沒看到海神。
    卡洛兒總是這樣，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說的哪句話是真的。她對神明的態度那麽隨意，我害怕哪個神明會懲罰她，所以我對神明格外信服。但最後我發現，原來我隻對卡洛兒虔誠。”
    梅妮洛抬眼，把眼淚逼了回去。
    “在知道卡洛兒……不在，之前，為了卡洛兒，我祈求著神明讓卡洛兒得償所願。
    但現在，這世上神明千萬，我，一個也不信。”
    梅妮洛用手指點了點眼角，把那點濕潤抹去，然後她鄭重地看著諾爾維雅。
    “諾爾維雅，遇到困難的時候別求狄尤斯。來找我。我能做的比神明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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