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飄散的一縷縷煙霧像是一具骸骨。月亮淒清冷淡，在煙霧的遮蓋下如同翻湧的潮汐。
    明天會變得更加寒冷嗎？
    天空給出了肯定的答案。寒意悄無聲息地順著天空慢慢下落。
    “好冷——喔。”
    未來國王的聲音從凍僵的樹木後麵傳了出來。
    剛從弗翠絲回來的菲阿娜摸了摸未來國王已經變得冰涼的臉蛋，問她為什麽不戴圍巾。
    艾琳感受著菲阿娜手心的溫度，聲音有氣無力的。
    “我的頭發很長嘛，我覺得頭發可以當圍巾用，但是頭發一點都不暖和。要是我能化形就好了，這樣我就有很厚的毛毛，就不會冷了嘛。”
    菲阿娜一頓。她把鬥篷展開，攏住了艾琳。
    “這樣還冷嗎？”
    艾琳把頭伸了出來，歡欣地搖頭。
    “不冷啦！”
    “那我們去加西亞的家吧。”
    “菲阿娜，這麽走起來會很慢耶。”
    “那我抱著你？”
    “我抱著你吧菲阿娜！我快快地跑過去，這樣就隻會冷一會兒。
    我好想大家哦。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這些天我一直在處理那些討厭的事情，我沒有休息的時間，除了上學就是回瑈幽。”
    艾琳的鼻音很重。
    菲阿娜伸手覆蓋住艾琳的眼睛，果然摸到了一片潮濕。
    菲阿娜臉色變得很差，但她的語氣依舊平靜。
    “發生什麽事了？”
    “沒事的！菲阿娜，我處理的很好，我能夠處理好。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有些事情會那麽、那麽複雜。
    我已經很努力地想要讓瑈幽變成一個更好的國家，但有些灰狼就是很愚蠢，他們認為我無論做什麽都別有所圖，那些可惡的貴族，他們還會趁機鼓動愚蠢的灰狼來反對我。”
    艾琳的眼淚撲簌簌地掉。
    “我付出了那麽多……那麽多！我要發展瑈幽的經濟，我要建設瑈幽的各種產業，我每天都很忙，我沒有時間吃冰淇淋，沒有時間和大家一起去新餐廳，上學就已經很累了，在課間休息的時候我還要看那些政令。
    我還要……我還要看著有沒有家族要背叛我……我還要判斷我做出的決定會不會導致不好的後果，我還要找讚助商說服她們和我合作，我做了那麽多，我做的很好，我會是一個特別特別厲害、比卜拉辛厲害一百倍的國王。可是他們還會說不好的話。”
    艾琳拿菲阿娜的手抹著眼淚，慢慢哭出了聲音。
    菲阿娜知道艾琳的堅強。艾琳學習能力很強，她能夠勘察人心，她的心態很好，不會因為一些罵聲改變自己的想法。
    菲阿娜任由艾琳拿著她的手擦淚，薔薇色的眼眸裏已經有了狠厲。
    “艾琳，他們說什麽了？”
    “嗚嗚嗚……他們說，他們說，說如果我的媽媽在的話，我的媽媽一定會覺得很失望，他們說媽媽當國王會比我更好，都怪我，要不然媽媽還活著……”
    艾琳一抽一抽喘著氣。
    “可是，可是……我也很努力，為什麽要這樣比？我怎麽能知道媽媽她會不會對我、對我失望……為什麽在我保護他們的時候，他們，他們要這麽說我？”
    “艾琳，伊莎娜·珂戎，你的母親，她不會對你失望。相信我。”
    艾琳抬起頭看著菲阿娜。
    “真的嗎？”
    “嗯。我保證。她一定為你自豪。她一定會覺得你做得很好。”
    艾琳沉默下來。她躲在菲阿娜的懷抱裏，自己用袖子擦幹了眼淚。
    菲阿娜抱著艾琳，聲音很輕。
    “現在，艾琳，你想要釋放壞情緒，還是想解決問題？如果你隻是想要宣泄一下壓力，那我會陪你一起罵那些愚蠢的灰狼。”
    寂靜的風裏隻有呼吸聲。
    過了很久，艾琳離開了菲阿娜的鬥篷。她血紅色的眼睛熠熠發光。菲阿娜覺得那雙眼睛比她見過的所有名貴寶石都要耀眼。
    艾琳露出一個可愛的笑。
    “我想要和大家一起拚命抱怨，我想要諾爾維雅心疼地抱著我，蛛姀一邊罵我一邊問我要那些壞蛋的名單，艾爾利特會說其他話題轉移我的注意力，杜庫答應做小玩偶給我，休特會給我提供幫助，你告訴我要怎麽快速解決這個問題。”
    艾琳抱起了菲阿娜。
    “所以，我都想要～我們去加西亞老師家吧！”
    艾琳奔跑了起來。
    菲阿娜最開始愣了一下，但她很快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艾琳抱得更加輕鬆。她很少被這樣抱著，這樣的感覺讓她有些陌生。但這種不適應在看到艾琳認真的側臉之後都變成了安心。
    艾琳也感覺到了菲阿娜的動作。在呼嘯的冷風中，艾琳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雖然……是殘疾的灰狼……但是……我力氣很大！所以，即使不能化形……也沒關係！”
    菲阿娜點頭。
    “是的，沒關係。”
    艾琳的步伐輕盈。她的聲音也不再發悶。
    “感謝媽媽！順便也感謝一下獸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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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獸神的形象？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麵對諾爾維雅提出的問題，蛛姀微微皺起了眉頭。
    “你從來不問沒有意義的問題，獸神怎麽了？”
    “獸神可能出現了一些問題。”
    諾爾維雅想要確定獸神是從哪一刻開始發生改變的。
    蛛姀紅睫緩慢地眨動著。她在查閱她作為黑森林的五百年傳承。
    “獸神很寬容。”
    蛛姀得出了這個結論。
    “在我化形的那兩百年裏，獸神也一直沒什麽變化——不對。”
    蛛姀皺起眉頭。
    “在我即將要化形的那幾年裏，死在黑森林裏的獸人比之前多了一倍。這個‘之前’是指我化形的兩百年和我產生意識的那五百年。”
    蛛姀吃了一塊水果硬糖。
    “但是這不是突然發生的。在我化形的前三十年左右，黑森林就基本上隻有獸人會進來了，誰知道他們為什麽想來黑森林找死。”
    “你為什麽晚上吃糖！”
    艾爾利特剛洗了澡從房間裏出來。
    加西亞的家裏一共有四個能夠住人的房間，每個房間裏都有一張可以睡兩個人的床。這些本來是加西亞為“天使之翼”準備的，他還在儲物室裏放了很多張折疊床。
    雖然房間和床很多，但加西亞的家裏隻有兩個可以洗澡的淋浴間。
    杜庫洗了澡之後撐不住直接睡了，他在睡之前還認真地讓休特和艾爾利特在艾琳和菲阿娜回來之後叫醒他。
    加西亞為了養傷也被迫睡得很早，他說他在客廳的角落裏睡得更好，但在蛛姀無情的眼神裏，他還是回到了自己還有些陌生的房間。
    休特是最後一個去洗澡的，所以剛才客廳裏隻有諾爾維雅和蛛姀。她們都已經結束洗漱了，但蛛姀沒有停止吃零食。
    這著實刺激到了艾爾利特。他出來之後剛好看到蛛姀在毫無顧忌地吃糖。
    剛出浴的魅魔漂亮的像被光照著的油畫，他金色的頭發還滴著水，翠綠欲滴的眼睛帶著勾人的魅惑。
    “——諾爾維雅！蛛姀大晚上吃糖！”
    天神一般的魅魔這麽說著，眼睛氣得發紅。
    蛛姀：“所以呢？”
    艾爾利特：“我不吃你也不能吃！”
    蛛姀冷笑。
    “你管我能不能吃，反正我吃了。我牙不疼，不知道是哪個魅魔不能吃。”
    艾爾利特打了個噴嚏。然後他搶過了蛛姀手裏的糖也吃了一顆。
    他轉過頭看諾爾維雅，相當正義。
    “諾爾維雅，你吃嗎？”
    諾爾維雅無奈搖頭，把艾爾利特頭上的水汽抽了出去。
    “還是冷。加西亞家裏怎麽這麽冷？”
    魅魔抱怨著，但因為嘴裏有一顆糖，所以他並沒有很不開心。
    諾爾維雅去空著的房間裏找到了加西亞準備的厚被子，然後把被子給艾爾利特，讓他把自己裹起來。
    “你之前去南邊大陸出差，那邊還沒到秋天。你回來之後一直在玫瑰府邸，也沒有很冷。但加西亞老師的家裏沒什麽供暖係統，你先披著被子吧，待會兒等休特出來，你抱著大火會好一點。”
    “怎麽了？”
    休特剛從淋浴間裏出來，他在諾爾維雅的聲音中模糊地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走了出來，然後看到了冷的打顫的魅魔。
    不需要諾爾維雅再複述她說過的話，休特直接把大火召喚出來扔給了艾爾利特。
    然後他看到了拆開包裝的糖果。
    休特看向諾爾維雅，諾爾維雅輕輕搖頭。
    休特想要說些什麽，但他看到了由遠及近的兩道身影。
    他止住了話頭，回房間去叫醒了杜庫。
    菲阿娜和艾琳回來了。
    ……
    艾琳的期待和現實嚴絲合縫地重合著。
    隻是這次，她沒有再流淚。她逐漸學會了大聲地哭泣，她的所有眼淚不再是迷惑人的手段和無法抑製的、溢出的難過。
    她被諾爾維雅抱著，心滿意足地吃著蛛姀遞過來的糖果，然後拿著袋子在艾爾利特麵前晃了晃。
    艾爾利特：“……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矮子！”
    艾琳在諾爾維雅懷裏動了動她的毛絨耳朵，笑眯眯地看著艾爾利特。
    “今天我不和烤魅魔計較～”
    艾爾利特抱著大火被氣笑了。
    但艾琳很開心。她的所有負麵情緒一掃而空。她當時決定當領主的時候就考慮過她會遇到的各種困難，但她並不害怕，因為她知道她有隨時躲起來的權力，即使她做的不好，即使她突然退卻，她依舊被愛、被保護，甚至是被誇獎。
    她曾經認為愛隻是一種幻想，她能夠裝出可以被愛的表象，但沒人會愛真實的她。或許有人會愛她的一部分，但她糟糕的那些品質不會被接受。
    現在她明白，她在被全然地愛著，連同她靈魂裏惡劣的那一部分，她被真實地愛著，她的家人愛真實的她。
    所以她有無限的勇氣。無論是當領主，還是當國王，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沒有資質，她從來不會產生不配得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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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忙碌的工作讓她喘不過氣。而在這要緊的時候還有愚蠢的灰狼企圖阻止她的計劃。
    但是菲阿娜已經告訴了她許多有用的方法。如果結果是重要的，那麽過程可以采用一些強製性的方法。艾琳之前隻對敵人這樣，因為她覺得她要溫和的對待她的領民。但現在她意識到，並不是所有的領民都希望瑈幽變得更好，她也不能對所有的領民都保持同樣的態度。
    她回到瑈幽時，不會再被這些事困擾。她是很好的國王，她自己對此沒有任何質疑。
    艾琳吃著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
    “我們今天為什麽要來加西亞老師家呀？”
    “今天萊西找各個小隊開了一次討論會，最後一次對抗戰需要各個小隊配合。蛛姀和加西亞老師是我們的代表，蛛姀會告訴我們在對抗戰那天的任務。”
    蛛姀拿著餅幹起身，大致講了一下對抗戰那天的布置，然後一個一個地揭曉了每個人的具體任務。
    諾爾維雅也是第一次聽到整個計劃，她和萊西在上課的時候用寫小紙條的方式大致了解了對方的想法，但最後老師無情地中止了她和萊西的交流。
    現在的完整版計劃讓諾爾維雅驚歎。她問蛛姀這個計劃都有誰的參與。
    “參與討論會的所有人，還有你。萊西說她問過你的想法。”
    諾爾維雅雖然不知道是誰補充了哪個細節，但她能看出這個計劃的主導人都有誰。
    “艾博斯格最強”的萊托芭妮、羅蘭德、奐暝、萊西、以及……加西亞。
    她已經能夠預見那激烈的場麵，但距離對抗戰還有三天。
    夜已經深了，窗外花園裏的那些花朵也都沉睡了。
    在為如何分配房間爭吵了一會兒之後，休特、艾爾利特和杜庫結伴回到房間裏準備睡覺。
    剩下的兩個房間裏，一個空著，一個擁擠地住進了四個人。不，是一個人、一個半人魚、一個灰狼和一個森林女巫。
    諾爾維雅和蛛姀一起去隔壁把床搬到了她們要住的房間裏。
    菲阿娜和艾琳在洗澡，蛛姀也被諾爾維雅推去重新洗漱。
    諾爾維雅看著占了大半個空間的兩張床，很難相信這是蛛姀和艾爾利特爭著要住單人間之後的結果。
    但諾爾維雅很開心。這讓她想起最初在珂勞得療養院合宿時的場景。那時候她們還彼此猜疑，互不熟悉。
    現在……
    “我們回來啦！”
    濕漉漉的灰狼撲向她。
    諾爾維雅接住了艾琳，然後抽走了她和菲阿娜頭上的水汽。蛛姀躺在床上玩著聯絡器，菲阿娜和艾琳處理著遺留的工作。
    諾爾維雅躺在菲阿娜的腿上，算著她這個月打工賺到的錢，列出了購物清單。
    時間在此刻無限延伸。
    也不知道是誰先睡著的。
    寒夜淒冷，但諾爾維雅隻覺得夢裏溫暖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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