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那般冰冷。
    木莎看著餐廳裏熱鬧的場景，她長久地注視著和雅琳休說說笑笑的洛蕾塔，覺得四肢似乎變得格外輕盈。
    那墜著她的各種壓力在此刻像潮水般褪卻，她幾乎想要化成原型飛起來。
    她鮮少見洛蕾塔這樣。洛蕾塔對她的恨意像是骨縫裏灌注的冰水，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痛意，她知道洛蕾塔為什麽恨她。
    如果她是洛蕾塔，她早該厭棄讓她變得如此痛苦的母親。她先感知到了洛蕾塔的愛，才選擇去愛洛蕾塔，她不是一個洛蕾塔所期待的母親，她並沒有預想到自己會成為“母親”。
    對於洛蕾塔的不公平太多，連她的存在也是對洛蕾塔的傷害。
    在她的記憶裏，她很少看見洛蕾塔的笑容。洛蕾塔每次看見她的時候情緒都很緊繃，洛蕾塔討厭她。
    她也討厭自己。
    木莎沉默地想著，喉嚨忽然泛起癢意。
    她壓抑地咳嗽著，一聲兩聲，最終所有人都停下來看著她。
    瓦樂芮的神情沒什麽變化，她站起身走到木莎旁邊，揚起笑拍了拍她。
    “老毛病又犯了嗎？走啊，回家吃藥。”
    木莎搖頭。
    “沒事。隻是嗆到了。”
    瓦樂芮沒動。她喝了一口木莎麵前的湯，然後搖了搖頭。
    “加那麽多胡椒粉，怪不得你會嗆到。我給你倒點兒水吧。”
    這一過程格外流暢，但雅琳休看著洛蕾塔被掐出紅印的手心，眼眸微垂。
    它輕輕地握著洛蕾塔的手，等她劇烈的心髒跳動聲慢慢變得正常。
    “怎麽了？”
    “不該出來吃飯的。她們之間有很多暗號。那些暗號總會變……總之，現在沒什麽事情發生。”
    洛蕾塔聲音低的像喘息。她的目光隱秘地看著木莎，直至木莎平淡地止住咳嗽，瓦樂芮回到她的位置繼續纏著菲阿娜問一些她煩惱著的問題。
    洛蕾塔鬆懈下來。她意識到雅琳休在握著她的手。這樣的親昵讓她不適，她動了動，想要不經意地甩開雅琳休的手，但雅琳休在她抬手的一瞬間就放開了她。
    在溫暖消失前，洛蕾塔下意識地回握住了雅琳休的手。
    雅琳休疑惑了一下，但它任由洛蕾塔握著。它什麽也不問，卻讓洛蕾塔覺得別扭。
    她對雅琳休有許多好奇，她迫切地想知道雅琳休經曆過什麽，但雅琳休並不對她這樣，她當然知道這可能是一種禮貌，可是她還是不喜歡。
    她對待雅琳休的方式就是她希望被對待的方式。朋友之間該如何相處，她暫時還不知道，她收斂著脾氣，卻始終不舒服。
    “我不是想牽你的手。”
    洛蕾塔幹巴巴地說著，但依舊沒有放手。
    雅琳休點了點頭，用另一隻手給杜庫舀了一勺布丁。
    “我知道，你不喜歡肢體接觸。”
    洛蕾塔抿著唇，側過頭看雅琳休。
    “那你還握我的手？”
    “因為剛才你看起來好像很驚慌很不安。我這樣的時候，艾琳她們會擁抱我，但我想，你並不喜歡擁抱。”
    “沒有！……我的意思是，我不清楚。”
    洛蕾塔的聲音像被凍住的小溪。有微弱的水流在冰層下麵晃動，但始終無法使冰層碎裂。
    “瓦樂芮不會擁抱我。她希望我像木莎一樣勇敢，她不希望我去依賴任何人。我的父親，他懷裏永遠是他的情人。木莎不敢抱我。她第一次抱我的時候，是遇到了攻擊。她抱我的時候，我的後背都濕了，是她吐的血。
    擁抱是冷的。”
    洛蕾塔慢慢放開了雅琳休的手。她那雙沒什麽神的眼睛盯著木莎。
    “我討厭肢體接觸。”
    “勸自己恨她比接受自己的真實訴求要更輕鬆嗎？”
    雅琳休重新握住了洛蕾塔的手。
    “是討厭，還是因為不能經常得到，或者是害怕渴求而感到恐懼呢？”
    雅琳休也看向木莎老師，它覺得洛蕾塔和木莎老師在某些方麵像的如同一個鷹——因為是母女，所以血脈和精神，包括脊椎和情緒，都是鏈接在一起的。
    “洛蕾塔。”
    雅琳休牽著她，走向了木莎老師。
    洛蕾塔不斷後退著。
    “你幹什麽？”
    “是我在脅迫你。這並不是你自己的意願，木莎老師也不會這麽覺得。
    洛蕾塔，木莎老師左手旁有一盤千層派，你可以為我拿來嗎？”
    洛蕾塔有些惱怒地抬眼看它。
    “你在說什麽？就離這麽近你為什麽不去拿？我不想靠近她。”
    “雅琳休，你準備幹什麽？”
    微小的爭執終於引來了魅魔的注意。他離得最近，他聽到了所有的對話。
    洛蕾塔第一次直麵艾爾利特。她同樣抵觸所有雄性，所以她從來沒在意過來的這些學者。她呼吸一窒，看著那張完美的臉，一時間被震撼到失聲。
    雅琳休拍了拍艾爾利特，再次問洛蕾塔。
    “可以幫我拿那個千層派嗎？”
    洛蕾塔愣愣點頭，她走過去的時候，地下有什麽東西絆了她一下。她瞬間失去平衡，馬上要和地麵碰撞。
    在意識到雅琳休做了什麽之前，她跌入了一個並不柔軟的擁抱。
    親切的味道環繞著她。不是香水，也不是食物，是一種冰冷的感覺，但她卻下意識放鬆了警惕，任由自己放縱。
    “……洛蕾塔，沒事吧。”
    木莎的聲音。
    洛蕾塔猛然抬頭，然後從木莎的懷裏掙紮出來。她繃著臉，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沒事。我幫雅琳休拿千層塔。”
    雖然這麽說，但洛蕾塔悶著頭把正在艾爾利特身邊笑著的雅琳休扯走了。
    洛蕾塔似乎生氣了。她抱怨了很久，說雅琳休的要求非常任性，她差點兒跌倒……但她沒有細究是什麽絆倒了她。
    洛蕾塔牽著雅琳休的手，晃了兩下，然後開始認真吃飯。
    又過了一會兒，洛蕾塔放下刀叉，看著麵前的食物糾結了很久。
    最後她看雅琳休，一直看到雅琳休側頭。
    “怎麽了嘛，洛蕾塔？”
    洛蕾塔有些躊躇。她別過臉，聲音有些細。
    “那個，千層塔，你還想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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