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冰冷沉降。
    偌大的莊園此刻顯得格外肅穆。
    瓦樂芮帶著洛蕾塔和雅琳休去休息了，木莎久久看著瓦樂芮帶著孩子們離開的方向，很輕地咳嗽了幾聲。
    “木莎老師。”
    休特開口叫她，問她是否可以現在分配他們在蘭尼爾的任務。
    夜已經深了，即使有來到新環境的興奮，那也不足以讓杜庫繼續保持清醒。
    休特提出了讓杜庫現在就去睡覺的提議，但杜庫一定要聽到木莎老師分發的任務——杜庫無論做什麽都很認真，這是他作為傀儡師的細致和堅持。
    外麵的風緊了。
    呼嘯的風聲像握著的拳頭敲打窗戶。
    低沉的氣氛彌漫，疲憊和悲傷在這樣的氣氛中顯現，木莎的反應慢了很多。
    她搖頭，看向外麵清晰的雕像。
    “……其實我並不需要你們做些什麽。雅琳休和洛蕾塔相處得很好，這就夠了。我會給你們滿分。”
    “木莎老師，在雅琳休主動想要幫忙的時候，這就不再是交易了。雅琳休從來不是我們可以交換的條件。木莎老師，我們是您的學生，我們參加了這個項目。”
    諾爾維雅的態度溫和，但她的話語內容並不委婉。這樣的直接讓木莎一時有些驚訝。
    而艾琳也急急點頭。
    “是的！木莎老師，剛才瓦樂芮說了很多——木莎老師，您需要幫助嗎？”
    艾琳問出這句話時帶著猶豫。實際上，她並不覺得這個世界上的悲慘需要她的拯救，當她真的想要提供幫助時，她不會詢問。
    雌鷹在蘭尼爾的困境與她沒有關係，她能做的也不多，她的瑈幽還不是一個強盛的國家。她見到了，她來到了，這不代表她要改變什麽。
    可是她為什麽不能改變什麽呢？她沒有那樣的能力嗎？
    她那麽年輕，她身邊有很多家人，她可以改變世界。甚至，她可以讓她的名字一直被銘記，這樣即使過了很久，她也不會被遺忘，會有很多人和蛛姀還有雅琳休一起記得她，記得她的事跡。
    但那時候，她一定會變得很偉大，很模糊，很陌生，隻有蛛姀和雅琳休知道她的彷徨猶豫和軟弱，她在她們的記憶裏是鮮活的。
    木莎老師不是鮮活的。
    艾琳覺得木莎老師一直都很僵直，以至於她在知道木莎老師離獸勇士隻有一步之遙時，她覺得非常難受。
    即使她不信獸神，她無法完全化形，她也知道成為獸勇士意味著什麽。瑪媽也會為木莎覺得可惜的。
    艾琳為自己的話找到了許多理由。在早早勘破人性玩弄感情的時間裏，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愚蠢到能夠損害自身利益來幫助別人的好人。
    當她變成受益的對象時，她隻會感歎對方是多麽的心軟——她絕對做不到這樣。
    因為她不高尚。她永遠都學不來，她對同類，對她的父親，對這個世界沒信心。隻是現在她意識到，她麵對的其實是一個很不錯的交易。
    她付出微小的努力就可以讓瑈幽的灰狼獲得幸福的一生，她可以挽救很多生命，而她並不需要以命相抵。她可以付出一些不重要的代價讓許多生命擁有美好的未來——她完全可以負擔得起。
    所以她不吝嗇於給予。
    但當她需要付出很多的時候，她就產生了一些猶豫。她的第一反應是猶豫，而不是拒絕。
    艾琳自己沒有意識到這種轉變，她隻是咬著唇，擔心木莎老師答應，又不想木莎老師拒絕。
    木莎並沒有立即反應過來。她選擇成為“送你回家”的指導老師隻是因為在艾博斯格裏看到了雅琳休。那時候“送你回家”的指導老師這個位置還不像現在這麽熱門，她也從沒想過這些學生可以幫助她。
    成年後她從來不向外界尋求幫助。但是在很遠的曾經，她需要幫助的時候隻要喊媽媽就好了。
    媽媽，我好餓。媽媽，今天那些雄鷹欺負我。媽媽，我的衣服破了。媽媽，我訓練好累。媽媽，我的翅膀好疼。媽媽，我好想你。媽媽，我可以離開蘭尼爾了，但是我不會收拾行李……
    媽媽，為什麽不再見我了。為什麽對我失望了？
    木莎垂下頭。連母親都不再回應她的請求，她怎麽還會祈禱有其他人會幫助她。
    她早就不再天真。她也沒有卑劣到讓比她小那麽多的學生來分擔她的責任和困境。
    所以木莎搖頭，看向艾琳。
    “謝謝你艾琳，但是不用了。”
    艾琳欸了一聲。她已經做好了介入蘭尼爾的準備，但木莎老師的拒絕讓她呆住了。
    在艾琳的疑惑被表達出來之前，木莎又想起了國王的話。她平靜地開口。
    “艾琳，你的母親伊莎娜·珂戎來過蘭尼爾學習，她有一些生活日誌可能還在蘭尼爾境內。但關於那批留學生的檔案都在皇宮裏。你可以留在弗特蘇去皇宮查找有關的曆史紀錄。”
    艾琳愣住了。
    她指著自己，有些不可置信。
    “我的媽媽……來蘭尼爾學習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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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莎點頭。
    艾琳有一種被潮汐追逐的緊迫感。她想要攥緊拳頭，卻感受到了軟韌的東西。
    艾琳低頭，發現那是蛛姀的花藤。
    蛛姀沒有看她，而是站在艾爾利特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艾琳握著花藤，慢慢卸下了力氣。
    她沒有立即說明自己的選擇，而是問木莎她的隊友們都去做什麽。
    木莎依舊沒有真正讓他們負責項目的一部分，而是挑了幾個城市讓他們去做調研。那更像是讓他們去感受當地的風土人情，因為木莎老師讓他們調研的內容是這些城市的著名景點和特產。
    “木莎老師，我們可不是接受老師賄賂的那種學生。我的考試能及格都靠我自己複習～
    您這麽做就好像讓我們欠您人情一樣，我不喜歡。”
    這些話是正確的，但這些話是從艾爾利特嘴裏說出來的，就顯得有些奇怪了。
    菲阿娜看向魅魔，發現他現在的心情很平靜，不像來蘭尼爾之前那麽糟糕。
    艾爾利特回看著菲阿娜，抬眼問她怎麽了。
    菲阿娜搖頭。她隻是突然想起來她還和北邊大陸有一些合作，她需要盡快敲定細節，然後去北邊大陸看看。
    ——無論是艾爾利特還是杜庫，他們都與北邊大陸有關。
    窗外的風停了。
    細細的白光落下，像剛凝成的雪霜。
    蛛姀離窗戶最近，她漫不經心地看著外麵，並沒有冬天即將到來的錯覺。她知道那不是雪，是被秋風吹落的花瓣。
    然而，在秋風裏還盛開的花，也不過是用特殊手段留下的不合時宜的作物而已。
    就像那跪拜的雕像，沒有雌鷹盤桓的帕垂亞蒂山，還有……蘭尼爾這個扭曲的國家。
    雪總會落的。不是現在，但距離現在也並不遙遠。
    蛛姀不會承認她讚同艾爾利特的話。她抱臂淡淡開口。
    “木莎老師，說些不無聊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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