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0章 “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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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諾爾維雅和本·愛麗絲在領主府待到了黃昏。
    弗朗徹同意外借玻璃花園。但她要求見到諾爾維雅。在艾爾利特準備摘下戒指的時候,諾爾維雅帶著本·愛麗絲來到了領主府。
    弗朗徹給了艾爾利特一個可以集章的小冊子。她告訴艾爾利特小冊子裏標的每個地點都有不同的小禮物,如果能夠集齊所有印章,她可以把弗朗西內所有種類的糖果都給他一份。
    艾爾利特挑眉,拿著小冊子告訴諾爾維雅今晚不用等他,他明天會去找她和杜庫一起回弗特蘇的。
    “明天就回弗特蘇嗎?”
    弗朗徹柔聲問諾爾維雅,她的金發柔順,任誰都能一眼看出她是個貴族。
    諾爾維雅點頭。
    弗朗徹稍微有點失落,但她把那種失落隱藏的很好。她笑吟吟的看著諾爾維雅。
    “你見到涅多桉了?是她提出的那個要求不是嗎?她很喜歡那個玻璃花房,但我一直不給她。”
    “您和她有矛盾麽?”
    “不是的。嗯……我也說不清楚。她來蘭尼爾很久了,她無論做什麽都很幹脆,但她總是和我作對,她在做一個不可能順利的事情,但她不是鷹族,她這麽做是為了她自己的利益。
    我有時候想,她真的在乎我們的死活嗎?她會對一些不配合的雌鷹采取不友好的手段。我應該討厭她,但是她做了許多我以為根本不現實的事情。
    短短半年的時間,她就和許多雌鷹取得了聯係,她把分散的組織捆在了一起,一圈又一圈地把這些組織纏的很緊,沒有雌鷹能逃脫。”
    弗朗徹把她辦公桌上擺放的照片轉了個方向。
    諾爾維雅才發現,那是涅多桉的照片,是涅多桉用粗繩子綁頭發的照片,她的手上傷痕遍布,眼神木然,臉上也有著細小的劃痕。
    涅多桉很矮小。但這張照片是平視著拍下來的。不是俯視或仰視。
    “這是我拍的涅多桉。
    最開始我真的很苦惱,她是一個很棘手的人,我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她。我隻能保護我的弗朗西不被她浸染,但很快,我發現她還是滲透進了我的弗朗西。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挫敗。
    為什麽她能做到這些,為什麽她對我們全無同情,為什麽她能用那麽冷硬殘酷的手段無視我們的心情自顧自地進行著她的計劃……我對她很好奇。
    我偷偷跟蹤她,我發現她是很奇怪的人。我和她有過幾次談話,都很不愉快。她說的話都是指責,但我有我的考慮,我不是什麽都不做,隻是我們拯救蘭尼爾的方式不同。
    我很羨慕她。她沒有任何負擔。我問她如果計劃失敗了怎麽辦。她說,失敗了我就和你們一起死,我不會欠你們什麽。
    很自大吧?但是我沒辦法討厭她。我怎麽會討厭她,沒有任何鷹比我更知道我們的排外和安於現狀,我知道她在每一個不眠的夜裏付出了怎樣的努力,我知道她流的每一滴汗水和淚。每次看到她的照片,我都覺得不甘心。
    我一定要做得更好,比她要好,我是雌鷹,我是不會輸給一個原來根本不了解蘭尼爾的人類的。”
    弗朗徹堅定地說著,她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露出那種絕對嚴肅的表情,那種表情破壞了她原本保持的柔美形象,她像個戰士。她本就是個戰士。
    諾爾維雅看著弗朗徹,她意識到弗朗徹並不是一個溫和的管理者。弗朗徹本身就有著壓抑的欲望,這種欲望來自於她無法按滅的野心。
    弗朗徹很謹慎,她為了蘭尼爾可以克製自己,把自己包裝成一個讓國王放下警惕的柔順雌鷹。但她在一個雄鷹至上的國家裏擁有著對弗朗西的管理權,為此她一定籌謀許久,她走的每一步都是穩的。
    隻是涅多桉出現了。
    涅多桉讓弗朗徹看到了更多可能性,讓弗朗徹意識到有些事情不需要百年才能實現。但弗朗徹不敢。她反複催眠著自己,讓自己回到原來的狀態。
    她回不去了。
    就像是擁有權力和自由。一旦擁有過,就沒有人想要放手。
    “涅多桉她不知道為什麽很喜歡那個玻璃花房。但那是我的資產,隻要我不同意她就無法使用,她提出要買下來,但是我不肯賣。她不求我,怎麽都不求我。她之前毫不掩飾地說我固執,覺得我的固執很可惡,實際上固執的是她。”
    弗朗徹把她的金發捋到耳後,輕輕笑了一下。
    “萊麗小姐,玻璃花房可以借給她。
    我很惡劣,我無法控製她的行動,隻有在這件事上我可以為難她。我知道這不對,但我控製不住。
    我很羨慕她,她沒有翅膀,她不是鷹族,但她能夠飛得很遠很高,任何法律都困不住她。”
    弗朗徹把聲音放得低低的。
    “……我很羨慕她。我可能討厭她,但我希望她永不墜落。而我,在不遠的將來會比她飛得更高。”
    弗朗徹把涅多桉的照片轉向自己,然後把簽好的轉讓協議遞給諾爾維雅。
    “萊麗小姐,請把這份協議給她吧,那個玻璃花房,我本來也沒有很喜歡。我在很早之前就想送給她,她為蘭尼爾做出了卓越的貢獻,我很感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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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我不想讓她知道我很感謝她。她會得寸進尺要求我配合她的,我並不想這麽做。她有她的計劃,我有我的考慮。我們並非是敵人,但也不是朋友,也不是合作夥伴。或許我們會有合作的那一天,但現在不行。”
    下午的陽光最是熱烈。在這接近冬日的深秋裏,光變成了一種利器。弗朗徹背對著太陽,她的表情模糊不清,但她的頭發上有一圈光暈。太陽在為她加冕,而她微笑著,諾爾維雅隻能看清弗朗徹唇邊揚起的微笑弧度。
    “萊麗小姐,請去看看你帶到領主府的女孩吧,她快要醒了。”
    ……
    諾爾維雅在和醫師交談的時候,本·愛麗絲推開了門。
    在陌生的情況下,本·愛麗絲會下意識地依賴她認識的人。她直直走向諾爾維雅,問自己是在哪裏。
    在得到諾爾維雅的答案之後,本·愛麗絲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她抬起頭,有些困惑。
    “醫師和牧師有什麽不一樣嗎?生病就要找醫師嗎?療愈師可以嗎?為什麽牧師不行,還是我的能力不行?怎麽能判斷出我是不是病重得要去找醫師呢?”
    領主府的醫師還沒走。她看了看諾爾維雅,又看著本·愛麗絲,她問諾爾維雅她們之間是什麽關係。
    “我們是同學。你是誰?”
    本·愛麗絲搶先回答著,她看著醫師,回到房間裏把她的紅窗簾抱了出來。
    “你問我們的關係幹什麽?”
    “沒什麽。”
    醫師搖了搖頭。
    “我隻是覺得你這個孩子缺乏生活常識——跟我來。”
    醫師把本·愛麗絲帶走了。
    兩個小時之後,本·愛麗絲捂著腦袋找到了諾爾維雅。
    “……成年的世界好複雜啊。”
    本·愛麗絲把她的紅窗簾披在身上,她向諾爾維雅訴說著她這兩個小時裏接觸到了多少新奇的知識。
    諾爾維雅溫和地看著她。
    已經接近黃昏,天空的顏色開始變得單一,領主府裏的窗戶似乎能夠和海連接起來。門廊被投上了陰影,鷹族的交談都降低了聲音。
    在此刻,世界是靜謐的。窗台上擺著的不知名花朵散發著幽香。
    雌鷹們在天空中飛翔的畫麵和地上孩子們搖動的秋千構成了名貴的油畫。
    本·愛麗絲說著說著就沉默了下來。她在這種毫無保留的訴說中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妥。
    這一天對她來說太波折也太漫長了。她沒有能量來毫無怨言地麵對她所經曆的一切,曾經的她是按照父母的標準來生活的,她沒有思考她為什麽會被那樣教育,她接受她被安排的一切,她在生活,但是一直都在過別人的生活。
    她沒有思考,因此她現在被生活反噬。
    如果絕望也能結籽,那她現在早已開花。傷痛和反思是絕望之後的果實,但她省略了那一步,直接走向了枯萎。
    她沒做錯什麽。
    “諾爾維雅,一直訴說著自己不愉快的經曆在生活裏也是一種不妥的行為嗎?”
    本·愛麗絲認真地問著。
    諾爾維雅想了想,她也無法得出非常準確的答案。
    “應該不能說不妥……要看你訴說的對象是誰。你所訴說的經曆可能會被人利用。”
    “哦,這個樣子。那和你說沒關係。奐諳和你關係還不錯,你不會利用我。”
    “愛麗絲同學,不要太相信我。”
    “諾爾維雅,我不能自立,但我不是不聰明。我是作為繼承人長大的,我隻是不知道標準的刻度在哪裏。我的精神和我的身體還沒有達到統一,原來我從來不用擔心這些事,所以我不會,但現在我在學。
    所以,我知道該相信誰,不該相信誰。”
    本·愛麗絲拄著下巴,用她的那雙藍眼睛看諾爾維雅。其實她大概知道不該這樣把自己的過去說給隻有幾麵之緣的陌生人聽,但在教堂裏,她覺得對麵的半人魚像個寬容的神明。
    她寬恕自己,但她沒有放過自己,所以她懺悔。
    現在,她應該開始找補。
    但她不想。她無論做什麽事都有始有終。
    “諾爾維雅,我的哥哥也叫本。本是個男孩的名字,和弗朗徹還有涅多桉一樣,雖然現在很多人說這是中性的名字,但還是男孩用的多。
    我的哥哥在很小的時候離開了家裏,原因不明。我的出生是為了填補哥哥的位置,隻有男孩才能當繼承人,原本我的父母覺得我一定是個男孩,但我不是。
    所以你看,我的家族和蘭尼爾也很像,我在這裏就像回到家。
    原本我就不夠名正言順,但我的父母不能忍受把權力外讓,所以他們咬牙讓我當繼承人,但又不讓我自立,把我變成一個離開傭人和家族就無法生活的廢物,這樣我就不會像哥哥一樣離開,脫離他們的掌控。
    等哥哥回來了,我就失去了原本的價值。我的父親他試探著詢問我願不願意去聯姻——繼承人為什麽要去聯姻?我當然拒絕了。
    原來的‘本’回來了,我又不同意聯姻,我沒有價值了,所以他們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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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愛麗絲抿了抿唇。她就這麽在諾爾維雅麵前剖析著自己被拋棄的真正原因,沒有給自己留一絲被愛的可能。好像如果諾爾維雅不在場的話,她就無法徹底拋下一切來審視自己。
    她並不需要安慰,她需要真相。她也不需要別人來幫她發現真相,她隻是需要一個傾聽者。一個不會打斷她,不會評價對錯的傾聽者。
    本·愛麗絲繼續說著。
    “所以,其實我的命運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決定下來了,我連名字都不是自己的,我的存在隻是為了繼承原來的‘本’擁有的一切,然後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失去了名字,失去了原有的生活。”
    漫長的一天似乎終於在此刻結束了。
    本·愛麗絲沉默著,把頭埋進了重新洗過的紅色窗簾裏。她深深地吸氣,感受著布料圍繞的溫暖,就好像回到了家裏的壁爐前,木柴發出輕微的劈啪聲,熱氣裏混雜著舒緩心神的香味。
    “……你想改名字麽?”
    黃昏已至。
    晚霞漫天,大海的聲音在此刻格外清晰,海浪在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弗朗西。
    諾爾維雅凝視著本·愛麗絲,沒有叫她的名字。
    “以艾博斯格的學生提出更名申請,不用征得父母的同意。隻要能夠拿到大院長或理事長的簽字和所在係的負責人的簽字,就可以更換自己的名字。”
    諾爾維雅總是能夠很快地提出解決措施。如果言語上的安慰不能夠帶來情緒的緩解,那及時解決問題也是很好的方法。
    等到問題本身被解決,因問題而產生的情緒會變淡很多。
    本·愛麗絲愣了一會兒。然後她低下頭思考著,一直到天空發紅發暗,太陽和月亮開始進行工作交接。
    本·愛麗絲思考結束,她衝諾爾維雅搖了搖頭。
    “為什麽是我改?應該是我哥改,我就叫本,我從一出生就叫本,我哥離開家族之後就不叫這個名字了。
    本這個名字挺好的,簡單,考試的時候寫起來也很快。
    我收回‘本’是男孩名字那句話。我是女生,我叫本,本現在是女孩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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