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伯特從儲物櫃取出兩盒軍用罐頭，刀尖撬開鐵皮時發出"嗤"的輕響。
    凝固的油脂在勺尖顫動，在燈光下泛著膩人的光澤。
    "抱歉，隻有這個。"他苦笑著將罐頭推過來，"新鮮鹿肉得等明天才能處理。"
    "已經很豐盛了。"薑曜故意將勺子刮得響亮，給這頓寒酸的晚餐增添幾分煙火氣。
    羅伯特聞言怔了怔，深陷的眼窩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憔悴。
    飯後例行檢查時，羅伯特變得異常健談。
    他神經質地撫過每一扇窗戶的鋼製百葉窗，像介紹珍寶般絮叨著：
    "三層夾膠防彈玻璃...自製電網...運動傳感器..."
    當來到地下室時，他突然壓低聲音："這裏我埋了足夠炸平整個街區的c4。"
    昏暗的光線裏，他嘴角扭曲出一個古怪的微笑，"寧可同歸於盡，也不想變成那些東西。"
    深夜，薑曜被安排在二樓朝南的臥室。
    床單散發著淡淡的樟腦味，顯然是從密封袋裏新取出的。
    羅伯特抱著山姆輕聲說了句"晚安"，便匆匆退回主臥，那裏有個浴缸，是他三年來唯一的"安全艙"。
    薑曜聽見隔壁傳來山姆的喘息，以及羅伯特蜷縮進浴缸時衣物與陶瓷摩擦的窸窣聲。
    遠處，夜魔的嚎叫此起彼伏，像一首永不完結的安魂曲。
    晨光透過鋼製百葉窗的縫隙灑進屋內時，羅伯特已經帶著山姆完成了晨跑。
    薑曜下樓時，廚房裏飄來煎鹿排的香氣，羅伯特正哼著走調的《加州旅館》，將滋滋作響的肉排翻麵。
    "嚐嚐這個，"羅伯特將金黃焦脆的鹿排推到薑曜麵前，難得露出笑容，"用最後那瓶82年的拉菲醃的。"
    山姆在一旁急不可耐地轉著圈，尾巴拍打地麵發出"啪啪"的聲響。
    飽餐過後，羅伯特像是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他興奮地套上皮夾克，拍了拍薑曜的肩膀："走，帶你認識我的朋友們。"
    曼哈頓空蕩的街道上，他們的腳步聲在建築間回蕩。
    羅伯特推開一家音像店的玻璃門，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是鮑勃，"他對著收銀台前的塑料模特點頭。
    "我的棋友。"模特身上套著褪色的格子襯衫，麵前的棋盤還擺著未下完的國際象棋。
    "這位是艾米麗。"羅伯特溫柔地整理著服裝店假人模特的蕾絲裙擺。
    "每周四我們會共進晚餐。"他的手指在碰到假人冰冷的麵頰時微微顫抖，卻又很快掩飾般地大笑起來：
    "夥計，你得跟艾米麗打個招呼，她可是我們這兒最漂亮的姑娘！"
    正午的陽光直射在鏽跡斑斑的航母甲板上，蒸騰起陣陣熱浪。
    羅伯特靈活地攀上f14戰鬥機的機翼，皮鞋踩在金屬蒙皮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他像站在世界之巔般張開雙臂，任由海風掀起皮夾克的衣角。
    "看好了！"羅伯特從背包取出高爾夫球，隨意地拋在傾斜的機翼上。
    球杆揮動的瞬間，他整個人仿佛年輕了十歲，小白球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在蔚藍的海麵上激起微小的水花。
    "砰！"他模仿導彈爆炸的聲音，轉頭對薑曜咧嘴一笑，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
    "薑，你也來！"羅伯特跳下機翼，熱情地把球杆塞過來。
    他的動作太急，差點被散落的彈殼絆倒，卻還在笑著。
    薑曜接過球杆，看著羅伯特急切地幫他擺好球位。
    這個男人的指尖在微微發抖，不是出於恐懼，而是某種近乎病態的興奮。
    "砰！"
    "漂亮！"
    "該我了！"
    甲板上回蕩著兩人的笑聲和球杆的脆響。
    薑曜故意打偏幾球，看著羅伯特像個贏了比賽的大學生一樣歡呼雀躍。
    陽光在他花白的胡茬上跳躍，有那麽一瞬間，薑曜幾乎要忘記這是個瀕臨崩潰的靈魂。
    山姆靜靜地趴在陰影處，濕潤的鼻子抵著前爪。
    它琥珀色的眼睛始終追隨著主人，每當羅伯特大笑時，它的尾巴就會輕輕拍打甲板——仿佛在配合這出孤獨的喜劇。
    海風突然轉強，吹散了羅伯特的笑聲，他望著遠處曼哈頓破碎的天際線，笑容漸漸凝固。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球杆握把，那裏刻著一行小字：給爸爸，生日快樂。2009。
    當太陽升到最高點時，羅伯特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薑曜跟著他走向碼頭盡頭那個鏽跡斑斑的集裝箱，看著羅伯特熟練地打開鐵門。
    裏麵整齊擺放著各種電子設備——
    一台老式無線電發射器，幾組汽車蓄電池，還有手工焊接的天線陣列。
    "這套設備我用了三年，"他頭也不抬地說，用改錐輕輕敲打一個接觸不良的繼電器。
    隨著"滴"的一聲輕響，發射器屏幕亮起綠光。
    羅伯特深吸一口氣，將麥克風湊到嘴邊。
    薑曜注意到他的喉結滾動了幾下，才發出聲音：
    "這裏是羅伯特·內維爾..."他的聲音在開頭有些發顫，但很快變得堅定，
    "紐約時間正午12點整，我在南街碼頭重複廣播..."
    羅伯特的眼睛死死盯著信號指示燈，仿佛這樣就能讓電波傳得更遠些。
    "我可以提供食物、藥品、安全住所......"
    他的手指隨著每個詞在大腿上輕輕叩擊，指節敲在牛仔褲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如果你聽到這段廣播......"
    突然，羅伯特的聲音變得輕快起來，他轉頭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薑曜，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對了！我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掩飾不住的雀躍，"就在昨天，我找到了三年來第一個活著的同伴！"
    羅伯特激動地拍了拍薑曜的肩膀，對著麥克風繼續說道：
    "這說明世界上一定還有更多幸存者！我真誠地希望...希望有更多人能加入我們！"
    海風將他的聲音送出很遠，陽光下，羅伯特的眼睛閃閃發亮，像是重新點燃了希望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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