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再添幾分肅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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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錫九沒急著接話,隻拿筷子尖在湯裏畫了個圈,油花跟著旋成小小的漩渦。
    半晌,他才抬眼,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壓得極低,卻像鈍刀刮過鍋底,讓人耳膜發麻:
    “江大哥,譚兄,今天這一刀,隻能這麽落。
    再深一分,咱們先見血;再淺一分,對麵就敢反撲。
    深淺幾何——”他頓了頓,筷子尖往桌上一頓,“得看往後三天水紋往哪邊拐。”
    譚笑捏著酒盞,指腹摩挲杯沿的豁口:“那幫水老鼠若真咬鉤……”
    “咬鉤也得看鉤上掛的是肉,還是倒刺。”
    張錫九截住他的話頭,身子微微前傾,燈火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拉得老長。
    “隻是今兒的事——”他指尖點了點自己心口,又依次點向眾人,“爛在這兒。”
    江天飛咧嘴一笑,露出顆虎牙:“放心,我這張嘴,連夢話都隻講給枕頭。”
    譚笑卻半真半假地歎氣:“就怕有人喝多了,拿故事換酒錢。”
    張錫九不答,隻伸手把銅鍋下的炭火撥旺。
    火苗“轟”地躥高,映得他眼底一片赤紅:“誰敢漏一個字——”
    他忽然抄起筷子,在炭火上一劃,兩根竹筷瞬間焦黑,“——就是這個下場。”
    屋裏靜得隻剩湯沸聲。
    片刻後,黑風“噗嗤”笑出聲,拿筷子敲碗沿:“九爺,您這筷子可比幫規好使。”
    眾人這才跟著哄笑,笑聲撞在窗欞上,驚起簷下一群夜棲的鴿子。
    張錫九把玩著一盞殘茶,抬眼望向剛被晨霧打濕甲板的黑風,似笑非笑。
    張錫九:“黑風,今天這事,飛魚幫可不是吃素的。
    你要麽讓他們閉嘴,要麽讓他們聽話——總之,這條水道得姓張。
    買賣能不能做下去,就看你今晚遞上來的答卷了。
    記住,答錯一筆,掉的可不止你的腦袋。”
    黑風單膝砸在濕木板上,鐵鉤般的五指攥得青筋暴起。
    黑風:“小掌櫃,昨晚那場浪頭把我差點拍進閻王殿,也讓我徹底看明白——這條命今後就押在您船上!
    風裏雨裏,水裏火裏,我黑風要是眨一下眼,叫我下輩子還做水鬼!”
    旁邊幾個兄弟轟然起哄。
    張錫九朗聲大笑,抬手壓下嘈雜。
    張錫九:“行了!天光大亮,新賬舊賬一起算。
    今兒是鑒寶排序的日子——那對銅鏡也該見見太陽了。
    我倒要看看,它們究竟照得出誰的野心,又藏得住誰的秘密!”
    天才蒙蒙亮,晨霧像薄紗罩著旺京客棧。
    張錫九推門而出,袖口還沾著夜露,聲音卻比露水更清:“今兒趕個早,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撞見真正的高人。
    王爺的托付像塊石頭壓在心口,早點落地,大家都鬆快。”
    譚笑倚在回廊下搖扇,笑得像隻剛偷到魚的貓。
    譚笑道:“小九兄,高人可遇不可求,但寶貝可以先到手。——齊家兩位哥哥,煩你們跑一趟祠堂,把那隻鳥尊替我請來。
    我出三倍市價的香火錢,隻盼它別再賴在供桌上受灰塵。”
    說著,指尖一彈,一疊簇新的銀票“啪”地落在齊老二掌心,像一聲脆響的鑼。
    齊老二掂了掂銀票,眉開眼笑:“譚爺出手,向來比旺京的晨鍾還響亮!
    您放心,我兄弟倆連夜趕路,也把它翅膀上的灰擦得鋥亮再給您送來。”
    齊老大抱拳衝張錫九:“九爺,祠堂那邊還有幾樣老物件,若蒙您青眼,回頭一並帶來。今日我們先走一步,家裏長輩催得急——祭祖的時辰耽誤不得。”
    張錫九道:“去吧。路上別省腳力,旺京的晨霧迷眼,也迷不住你們齊家的方向。”
    江天飛早把馬車牽到門口,韁繩一抖,馬鈴叮當。
    江天飛衝齊家兄弟擠眼:“二位放心,鑒寶大會若有‘會唱歌的瓶子’、‘會走路的銅人’,我先替你們按住價碼。
    等你們回來,隻管付錢提貨。”
    齊老二跳上車轅,回頭笑道:“那就拜托江爺!
    我們回來若見您抱著空箱子哭,可別怪我們沒提醒——旺京的銀子,可比霧還滑手!”
    馬車轆轆,碾碎一地碎銀似的晨霜。
    譚笑目送車影,忽地壓低聲音:“小九兄,鳥尊一到,王爺那塊‘石頭’就能撬動一半。剩下一半——就看咱們今早能不能釣到那條‘高人’大魚了。”
    張錫九眯眼望向霧氣深處,晨鍾恰在此刻撞響,像替他們敲下一局新棋。
    客棧簷角還滴著晨露,忽聽門外腳步沉穩。
    一位身著青灰長衫、鬢角微霜的中年人負手而入,袖口隱隱露出半截沉香木手串——正是鑒寶行裏鼎鼎大名的劉時風。
    劉時風目光一掃,先落在江天飛身上,拱手一笑。
    劉時風道:“江先生,別來無恙。
    請問小九如今落腳何處?
    我有一樁急事,須當麵與他細說。”
    江天飛抬手往堂前一指,嘴角帶著促狹。
    江天飛:“劉師傅,您要找的人,可不正在那兒快步流星地朝咱們趕來?”
    話音未落,張錫九已撩袍跨過門檻。
    他一見劉時風,腳下當即收勢,整袖躬身,行了個端正的弟子禮。
    張錫九朗聲道:“弟子張錫九,給師父請安!
    晨霧濕重,您一路辛苦,快快裏邊用茶——譚兄,讓人把去年封的那壇‘雪前龍井’啟了!”
    劉時風抬手虛扶,眼底藏不住欣慰。
    劉時風道:“免禮免禮。你這孩子,還是這般多禮。
    我昨夜觀星,見奎壁異動,掐指一算——旺京怕是要起風雲。
    那對銅鏡即已現世,我便坐不住,天未亮就啟程。”
    譚笑在旁聽得真切,扇子一合,笑吟吟插話。
    譚笑道:“劉師傅算得真準。
    今早我們正要出門‘釣魚’,您這尊大佛一到,旺京的風雲怕是要提前翻湧了。”
    劉時風側頭看他,目光似笑非笑。
    劉時風道:“譚家小子,嘴還是這麽甜。
    可惜我今天不是來喝茶,而是要借你家小九一用——那銅鏡背麵的‘海眼紋’,普天之下看得懂的不過三人,我恰好是其中一個。”
    張錫九眸光一亮,當即側身讓路。
    張錫九道:“師父請!
    廂房已備好紙墨拓片,咱們邊喝茶邊說話——今日若能借您一雙慧眼,王爺那塊‘心病’或許就能藥到病除。”
    三人說笑著往後院去,晨鍾恰在此刻又敲一記,仿佛為即將揭開的秘事,再添幾分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