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煤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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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舊時城裏可不像影視城,哪哪都青磚鋪地幹幹淨淨的。
    除了主要那條道有人看著,其餘的街巷鋪地青磚多半會被刁民撬走,至於撬走後什麽用途,那全看這戶人家缺什麽。
    尤其王朝末年,更是如此。
    胡大去這賭坊門前就是一片沒了磚石的爛泥地。
    裏麵亂七八髒什麽玩意都有,汙糟中隻有幾塊磚石墊地。
    胡大半邊臉還腫著,被賭檔看場子的揪著領口,正反反正扇了幾記脆的。
    兩顆鬆動的門牙,掉在了爛泥裏。
    胡大欠的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看場打手不至於要他的命。
    扇了一頓將他推攘在地:“胡大,奉勸你盡快想辦法籌錢。”
    “否則,哼哼。”
    說罷,一腳踹翻了胡大放在賭坊門口的剃頭挑子。
    火爐銅盆小銅鏡,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胡大這種死賭狗,是沒有自尊的。
    在爛泥裏滾得跟泥豬兒似的,他也不覺埋汰,反而手伸進一掌厚的爛泥裏攪合摸索。
    摸出他掉的兩顆大牙,才往外啐了口帶血的唾沫。
    秦瓔聽見黏糊糊的聲音,就覺得難受。
    胡大將泥裏撿出的兩顆牙好生揣進兜裏。
    青皮紫臉去撿拾他的剃頭挑子。
    吃飯的家夥弄髒,買賣是沒法做了,秦瓔本以為他會回家去收拾收拾。
    不料胡大扁擔吱嘎吱嘎走街串巷,來到了一間位於永寧巷的澡堂子。
    這澡堂子門臉青條石壘起,古色古香,在那個年代來說挺高檔。
    秦瓔微微驚訝,按理說胡大這種賭狗應該是沒錢進澡堂子這種地方的吧?
    果然,胡大挑著擔子晃悠悠通過一條暗巷,繞到了澡堂子後邊的鍋爐房。
    秦瓔跟在他身後,隔老遠就聽見有人咳嗽。
    她真切嗅到了刺鼻的煤煙氣。
    好像……她真的穿過某扇神秘的‘門’,來到了百多年前。
    隻是和‘奶娘’一樣,她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並不被一般人觀測到。
    澡堂子後院亂糟糟搭著好些窩棚,都是鍋爐工的住處。
    兩根大煙囪下呼呼冒著黑煙,燒水的鍋爐前,兩個鍋爐工將辮子盤在脖子上,打著赤膊往鍋爐裏送煤。
    其中一個老倌,看著年紀不小了,鏟一鏟子煤就撕心裂肺地咳。
    瘦得肋巴骨根根分明。
    剃頭挑子錘丸敲盆底的聲音,他老早就聽見了,但明顯是不想搭理。
    胡大腆臉湊上前去:“爹。”
    他身上臭烘烘,這老頭一轉身就看他咧個大嘴缺了牙,登時身形搖晃險些站不穩栽進鍋爐裏。
    幸好被胡大一把扯回。
    “爹啊,您保重身體,沒了您我可怎麽活!”胡大嘴巴漏風,嚎得唾沫四濺。
    他這話倒是真情實感,他爹要去了,啃誰去?
    站在一旁的秦瓔微微驚訝,在這裏她辨識謊言的能力還保留著。
    沒等她多想,被胡大攙扶著的老者已嘴唇哆嗦將他一把推開。
    “你又去賭了?”
    雖然是問句,但從老者渾濁雙眼可看出,他已經知道了答案。
    胡大哭得更大聲,摸出懷裏兩瓣大牙對他爹道:“爹,我牙掉了,你幫我鑲上啊。”
    胡大的爹黃皮寡瘦,顯然被這米蟲兒子折騰得不輕。
    胸口起伏數下,往旁邊煤堆上一坐喘不上氣:“你宅子當了,兒子賣了,老婆死了。”
    “還想賭到什麽時候?”
    胡大不說話,將手汗磨包漿的鏟子握在手裏,接替了燒鍋爐的工作。
    他不沾賭時,是個幹活挺賣力的人。
    忙活了小半個時辰,旁邊的鍋爐工一抹汗水。
    “胡老爺子,胡大想必是知錯的了,你就原諒他吧。”
    作為局外人站著不腰疼,自是要說些勸和的話。
    胡老爺子生了這種胎盤兒子,除了認命他還能怎麽樣?
    長歎一聲道:“我腰疼得很,手邊的錢都買藥去了。”
    胡大一聽沒錢,幹活的動作慢了下來。
    但又聽胡老爺子道:“我豁下臉,再求求閔二爺讓你幹兩天。”
    胡老太爺說的閔二爺,名頭聽著挺像回事,其實就是澡堂子裏一小管事。
    瘦巴巴,一口江南口音。
    這澡堂子本是個江南人開的新奇玩意,閔二爺是澡堂主人的遠方親算說得上話。
    在胡老爺子低聲下氣哀求下,答應讓胡大帶著他的家夥事,進澡堂子幹幾天修麵搓背的活。
    每日所得,要孝敬一半給閔二爺。
    胡大自無不允,擔著他的剃頭挑子屁顛顛跟著進去。
    秦瓔也在後邊跟著,大喇喇逛了一次澡堂子。
    這澡堂特意修成饅頭式穹頂,一進去煙霧繚繞,若隱若現全是些光屁股的男人。
    胡大進去,先脫掉他髒兮兮衣裳,然後在大池裏滾了兩圈。
    秦瓔抱臂,靠在濕漉漉的牆上看。
    要說這澡堂才是胡大的天命工作地,他光溜溜尋了條帕子在襠上一裹,就開始忙活著給人搓背掏耳。
    他剃頭手藝不錯,還得了一個公子哥的賞錢。
    那公子被他按得渾身舒坦,聽胡大自我推銷還會用頭發掏耳朵,便叫他到官座伺候。
    從前官座幾乎是雅間的代稱,設施精雅,一人獨享。
    不過,在近幾十年已經完全變味了。
    叫胡大伺候這公子哥,和豬朋狗友在昏暗的官座一躺,兩扇屏風一擋。
    就有人捧來油燈和煙槍,開始吞雲吐霧。
    胡大從發旋拔了根半長不長的頭發,指頭一捋搓成小麻花穗,就往公子哥耳朵眼裏搔。
    手指撚動,發絲搔著耳膜哢嚓哢嚓,又癢又麻。
    那公子哥倒是舒坦了,秦瓔聞到味都覺得惡心,遠遠站在屏風旁。
    許是那根煙槍噴出的迷魂煙,公子哥這下午很是安逸。
    神清氣爽穿衣服時,隨手賞了胡大一小把錢。
    聽蹲著給他穿鞋的胡大說惹上麻煩,這公子哥笑給他指了條路:“你去煤窯哇。”
    “錢多,在深山老林裏,幾個月才能回來一次,想必能絕了你的賭癮。”
    “那些人也追不到礦上去。”
    他隨口出這點子,聽著還挺像個事。
    胡大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後猛一拍手。
    “對啊!去了,我想必能改掉這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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