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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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某一刻,胡大想要悔改的心未必是假。
    這富貴公子一句話他當成聖旨般琢磨。
    夜裏,他住在澡堂後邊的窩棚。
    澡堂子晚上有人過夜,鍋爐時刻要燒水,鍋爐工整夜不得休息。
    這窩棚窄小得牲口都嫌,一條木板當床,連條棉被都沒有,天冷了裹著破棉襖縮在鍋爐旁。
    一晚上睡下來,擤出來的鼻涕都是煤黑色。
    胡老爺子還在鏟煤,胡大在木板上翻來覆去許久,突然詐屍似的坐起身一拍大腿。
    “去了,借此機會我一定能改。”
    他當晚上就去找胡老爺子說了這事。
    胡老爺子曉得礦上工作苦,但賭狗拖累家裏也苦啊。
    對胡大想改正這事,他是一萬個支持。
    一改之前的冷漠,從窩棚木板下翻出個箱子。
    箱子裏頭是些銅絲之類的玩意,連夜幫著胡大將兩瓣大牙用銅絲鑲回嘴裏。
    翌日,胡大揣著兩把剃頭刀去了城中煤鋪。
    煤鋪常年招募搖煤球的工人,也招煤礦工人。
    挖煤勞動強度大,礦裏時常有塌方和瓦斯爆炸,工人是常年都缺。
    胡大隨便去登記了個大名,早飯後就被一輛運煤的平板馬車拉著前往城外六十裏的煤礦。
    平板馬車上的人不多,秦瓔鬼一樣尋了個空位坐下。
    偶爾有人坐累了伸伸腿,穿著破棉鞋的腳從她腳背直直穿過。
    秦瓔往旁邊挪了一下,眼神一直看著胡大。
    從此前表現看,胡家老爺子確是有點鑲牙的本事,但不多。
    看胡大那兩瓣將嘴唇頂得凸起的假牙就知道,老爺子的手藝屬於飯都混不上那一檔。
    那胡家的落齒重生方,究竟是什麽時候拿到手,胡家又究竟是怎麽發家的?
    算了算,秦瓔來這已經超過二十四小時,胡大炫了幾個黑窩頭。
    但她沒有一點饑渴或者困倦的感覺。
    秦瓔覺得,隻要她不主動脫離,她應該可以在這裏呆上很久。
    如那煙鬼公子哥所說,這煤礦真的是在深山野地裏。
    遠遠的,可見一片窩棚搭搭建在山溝溝。
    這煤礦引進了國外最新的設備,噪音大得要死。
    和胡大同行的三人到達煤礦時恰好天色將晚,機器停工,下鍾的鐺鐺聲回響。
    胡大旁邊一個看著蠻老實的青年擤了把鼻涕,嘿嘿笑道:“我來前還聽說常要幹活幹到深夜。”
    “現在看,也不那麽嚇人。”
    他這邊自顧自高興,一點沒注意到往來的人都行色匆匆。
    包括監工,臉上都帶著些……恐懼。
    胡大也沒注意到,他一心一意想著,這次一定痛改前非。
    他們幾個才來還沒幹活,晚飯自然沒他們的事,在管事的帶領下,幾人進了一間大通鋪。
    這大通鋪長長睡了三十來號人,髒得秦瓔看著都難受,更被各種汗臭腳丫子臭熏得惡心。
    相反胡大幾個適應良好。
    管事喚來一個工頭模樣的人,將胡大幾個交托給了工頭。
    沒有發生什麽欺淩事件,在這幹活累得像條狗,對人齜牙也是需要消耗氣力的。
    工頭一指窩棚最靠近入口處的空位,對他們道:“你們就睡那。”
    他多話沒說,反正以後都得學。
    都轉身準備要走了,工頭似乎又記起什麽,轉頭叮囑道:“晚上起夜就在棚裏,不要出去。”
    工頭指著擺在角落的痰盂。
    胡大幾個聞言臉一苦,光是這窩棚就幾十號人睡,全尿一個壺裏夜裏不得臭死啊?
    工頭當沒看見他們的表情,又道:“看見老鼠不許打。”
    這個胡大他們曉得,老鼠在別處人人喊打,但在礦上老鼠反倒是礦工的親朋。
    常豢養老鼠,帶著下礦。
    若礦下空氣有異或者有塌方前兆,老鼠就會異動提醒。
    在礦上,老鼠被視為吉利的動物。
    因此是不能打的。
    最後,工頭嚴肅補充了一句:“要是晚上聽見什麽動靜,不許出去。”
    他不解釋為什麽,主打的就是勸是勸了,要有作死的那就死去。
    簡單交代完,工頭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他的床位上,裹著黢黑油膩的被子倒頭就睡。
    胡大幾個沒太當回事,其中兩個正經來做工的,將帶來的包袱卷整理整理。
    隻有一身衣裳的,倒在床位上開始睡。
    胡大昨天也沒睡好,蒙著被子酣睡。
    前半夜睡得挺熟,但後半夜卻被生生臭醒。
    窩棚裏,幾十號人的鼾聲此起彼伏如交響樂團。
    覺輕一點的,就別想睡了。
    但更要命的,是窩棚裏的糞桶。
    胡大臭得要死,但也沒法。
    摸黑起夜撒了泡尿。
    剛拉起褲腰帶,他突然手一頓,側著腦袋細聽。
    在此起彼伏的鼾聲中,似乎……有種低沉的聲響。
    好像某種動物在咆哮。
    胡大有點納悶,別看礦在深山,但礦區的守衛手裏的有真家夥事的。
    不會有野獸進礦區來。
    他想著,越發認真聽。
    旋即,一激靈。
    總覺得那嘯聲十分有壓迫感,如山中猛虎。
    他沒敢往外走,拉好褲子縮回了床上。
    他不敢去,但秦瓔敢去。
    在聽見叫聲時,秦瓔已經離開這間惡臭的窩棚,朝著聲音追去了。
    她在黑黢黢的礦區穿行,終於在那夜間嘯聲戛然而止前找到了地方。
    這處露天煤礦有運煤的小礦車,黑黢黢的礦洞入口仿佛擇人而噬的巨獸。
    秦瓔走到堆放了大量鐵皮吊桶的礦洞口。
    身側牆上的油燈熄滅她沒有光源,隻隱隱約約看見礦洞入口狹窄。
    巷道內有供簡易木質礦車進出的軌道。
    風嗚嗚的吹,秦瓔一時也辨不清剛才那聲音究竟是異常還是風。
    她想去點亮煤油燈,但抓了幾次,手指都從煤油燈穿過。
    秦瓔本想喚出黑霧,用將‘奶娘’拉出的同樣辦法,讓自己可以幹擾煤油燈。
    但又怕打破平衡,讓這處謎一樣的世界崩塌。
    她決定暫收斂好奇心,繼續跟隨胡大看下去。
    這一夜礦區中人在酣睡,秦瓔如一抹遊魂逛遍了整個露天煤礦。
    翌日,太陽降臨。
    秦瓔站在煤礦旁最完好的一棟建築,看煤礦管事給主家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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