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鵬哪裏聽到過什麽傳聞，不過是為了勾出丁武的談興而隨口胡謅的。見丁武如此問，當然隻好隨意杜撰。他沒想好，先拖延一下時間：“唉，都是道聽途說，說出來汙了大哥的耳朵。”
    丁武興趣更大，加緊著問：“兄弟說話說半句，打什麽啞謎嘛。”
    付鵬就舉起杯，說：“來來來，我們先把杯中酒幹了，再來說這些閑事。”
    於是又幹了一杯，吃了幾口菜，付鵬說辭也想好了，才慢慢開口：“你也知道，我的大哥在宮裏做事，聽說了不少宮裏的閑話，這裏麵，也就有楊家女兒的一些事。”
    丁武更加相信這是真的，直起耳朵，生怕漏掉一個字。
    付鵬說：“這楊家女兒送進宮去，被封為豐貴人，聽說走的是玄真觀的一真道長這條線。一真道長，差不多算得上大昭國的國師了，他的話，當今聖上言聽計從，聖上的修仙之路，都是道長安排的。你大概也知道，豐貴人入宮之前，是被一真道長換過根骨的，務必讓她更符合聖上的要求。前幾年，豐貴人還安份，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在宮裏攪事。這兩年，慢慢就有些風言風語出現。”
    說到這裏，故意停了下來，觀察丁武的反應。
    丁武果然中計，一臉緊張地問：“我們地處偏僻，小姐入了宮之後，再沒有來往，也不知道她在宮裏過得怎樣，如今，我還是頭一次聽人說起她宮裏的情形。好兄弟，快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訴大哥，以後我們關係就更近一步了。”
    付鵬聽了後，繼續說：“說是當初和貴人得龍胎，中間是豐貴人做了手腳，讓陛下沉溺於安塞宮不能自拔，皇後娘娘聽說此事後，大為震怒，雖然找不到證據，但惡了豐貴人，聽說還禁了她一個月的足呢。”
    丁武啊了一聲，半天緩不過勁來，說：“我們這些都不知道，難怪最近老爺神色慌張，又不告訴我們實情，隻是不讓我們到外麵去走動，想來也是怕惹出別的事來拖累到貴人。”
    付鵬心裏好笑，但臉上半點顯露不出來：“丁大哥權且一聽，這種閑話京城裏隨時可聽，我們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丁武笑道：“宰相家人七品官，老弟，我算把你認著了，沒想到你有這樣的關係。我想想，不如我介紹你跟我家老爺認識，他說不定有更多的事情想要打聽。”
    付鵬知道魚咬鉤了，還故意裝出不情願的樣子說：“不行，我這樣子，難登大雅之堂，到時候，被楊家老爺嫌棄，豈不是給丁大哥丟臉？”
    丁武熱情地說：“不會，你丁大哥在我家老爺麵前，也薄有臉麵，這事就這麽定了。倒是你見了我家老爺的時候，不用提租我家田的事，直接就說是我的遠房親戚，現在在京都做事，跟宮裏的人有關係，聽得到一些裏麵的消息。”
    付鵬勉勉強強答應下來，還說不要對自己抱太大希望。
    丁武就讓付鵬第二天一早去見楊家老爺，到時候他來引薦。
    付鵬第二天如約來到楊家莊園，丁武聽說他來了，熱情地迎出門外，拉著他進到了正廳。楊家老爺楊萬才，就是豐貴人的父親，已經等在了客廳。
    丁武向楊老爺介紹了付鵬，付鵬生得虎背熊腰，相貌堂堂，楊老爺對其觀感不錯，再加上丁武之前的熱情推薦，也就沒有任何架子，一臉笑容地迎接付鵬。
    付鵬帶了京都玄光齋出品的文房四寶作為禮物，他本人氣質粗疏，不似文人，送這樣的雅物出去，有一種反差，易給收禮者留下深刻印象。
    果然，楊老爺收下文房四寶之後，對付鵬相對高看了一眼。
    楊老爺笑道：“聽丁武說，你是他遠房親戚，如今在京都做事，常跟宮裏有來往？”
    付鵬坦然地點頭說：“丁大哥說得不錯，隻是宮裏最近不太平，我們也不敢在外麵議論是非。如今東宮未定，四位皇子已有一人出局，大家都有些惶惶不安，所以一向謹言慎行。也是丁大哥是我表兄，自己人，昨兒喝酒才偶然嘴快了些，如今正後悔呢。”
    楊萬才聽他這樣說，對這事的真實性又肯定了一些，他因為消息閉塞的原因，迫切想要打聽一些宮裏的細節，之前就找過這方麵的關係，誰料剃頭挑子一頭熱，找不到合適的人。如今天降甘霖，他暗下決心，如果此人可信，一定要籠絡住。
    想法一定，口氣就和緩了許多，他滿麵笑容地說：“既是自己人，說話就不用那麽小心。這裏距京都遙遠，些許議論也不會傳到大人物的耳朵裏。楊家因小女進了宮，平時走動很少，也很是關心，但宮門深鎖，望牆興歎，都不是錢的問題，是門路的問題。敢問付小哥，你跟宮裏是哪條門路的關係？”
    付鵬說：“是禦膳房的關係，皇後及各位娘娘主子都是我大哥在侍候，關係好得很，豐貴人見了，也要客氣地問好呢。”
    楊萬才笑容更盛，先問了下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不知小女在宮中過得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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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付鵬點點頭，他來之前是做過準備的，胸有成竹地說：“豐貴人處處與人為善，對下人也寬仁有度，宮裏提起她都盛讚不已呢。”
    楊萬才笑著點頭：“那就好，這孩子，家教甚嚴，我們一直擔心她不會為人處事，這樣看挺讓人放心的。”
    付鵬及時地下藥，不讓他好過，不然自己有何存在意義？他說：“不過樹大招風，你知道宮裏那種地方，人紅招嫉，連皇後娘娘背後都有人嚼舌根子，更何況新晉的貴人？”
    楊萬才說：“那倒是，不如付小哥講一講，小女有什麽地方被人詬病？”
    付鵬說：“宮裏的人，慣會捧高踩低，經常會傳出豐貴人出身不好，禮儀不周全，鬧笑話。不過楊老爺完全不用為此事介意，這些是看得見的不足，被人這樣說，反過來證明了豐貴人被重視，因為其它地方都沒辦法攻擊。”
    楊萬才開始聽得有點心堵，後來聽付鵬柳暗花明地這麽一說，氣又順過來了，不禁對付鵬好感更增，說道：“付小哥眼光好，我不會在意外人的嘴巴怎麽說，這更加說明了小女受寵，被人嫉恨。”
    付鵬說：“可不是，前段時間說她為了有孕，使了什麽手段，結果自己沒懷上，反而和貴人懷上了，因此被皇後娘娘責怪。”
    楊萬才緊張地問：“那此事後續如何？”
    付鵬說：“陛下英明，沒讓這事發酵，和貴人誕下龍子，對豐貴人心懷感激，更斥此消息為無稽之談。”
    楊萬才鬆了一口氣：“還好，我們現在才知道，不然不知會擔心成什麽樣子。付小哥以後經常到貢州來玩，這次就多待幾天。”
    付鵬笑道：“這次還有事，不便打攪，認識了楊老爺，以後來這裏就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楊萬才親熱地說：“那是，以後付小哥不要嫌棄我們窮鄉僻壤小地方才好。不知付小哥什麽時候回京都？”
    付鵬說：“就這幾天吧，辦完事就回去，楊老爺有事？”
    楊萬才說：“我想給豐貴人帶點東西，不知可否方便？”
    付鵬說：“方便，你想帶什麽都成，豐貴人肯定開心死了。”
    楊萬才也開心死了，現官不如現管，自己運氣真好，找到了這樣一條直達天聽的路子，早點認識多好。連忙留了付鵬吃飯，付鵬也不客氣，他還有事情要打聽呢，不會這麽輕易就告辭的。
    丁武見付鵬討得主人歡心，自己臉上也有榮光。
    午飯做得很豐盛，貢州特產灰毛兔，各種兔子的做法，還有本地出產的酒。
    到得酒酣耳熱之際，付鵬裝著無意地問：“楊老爺為什麽這麽低調啊？人家家裏有人做了娘娘，恨不得天上地下飛禽走獸都知道，你們倒好，舉家搬遷，一點好處都沒享受到。”
    一句話說到了楊萬才的心坎上，他長歎一聲，道：“我們也沒辦法，不到萬不得已，誰會背井離鄉呢？這裏雖好，但人生地不熟，強龍壓不過地頭蛇。當地人三天兩頭找別扭，說起來我後悔得要死。”
    付鵬趁熱打鐵說：“回去啊，雅川的人都盼望著你們呢。”
    楊萬才低聲嘟囔了句：“回不去了，命要緊。”
    付鵬裝作沒聽到，問：“楊老爺你剛才說什麽？為什麽不回去？”
    楊萬才就不說了，隻說：“這事從頭到尾都是道長和任家安排的，我們也沒辦法。”
    付鵬裝出不服氣的表情，借酒撒潑：“你是娘娘的家人，誰比你更高貴？任家也就是一個土財主，連你的一根小指頭也及不上。”
    楊萬才喝了酒，嘴也不太牢，順風就溜出口：“道長為我家小女進宮幫了大忙，他怕我們把秘密說出去，就讓我們舉家搬遷了。”
    付鵬不相信地說：“道長如果有秘密，豈會讓你們知道？”
    楊萬才神秘地說：“按理說我們是不該知道的，但對我女兒的身體換根腳，怎麽也繞不過去，我們不想知道也知道了。”
    付鵬沒敢繼續追問此事，他明白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這事可以慢慢找機會。
    想要了解的事情大體差不多了，付鵬就裝作不勝酒力，開始胡言亂語了。
    楊萬才此時腦子也稀裏糊塗，叫了下人，把付鵬扶到客房休息。
    付鵬睡到黃昏才醒過來，楊家仆人做了醒酒湯來給他喝，他其實並沒有喝醉，但為了做做樣子，還是把醒酒湯一滴不剩地喝完。
    到了客廳向楊萬才告辭，楊萬才也不留，說過兩天就會把給豐貴人帶的物件準備好，讓他過來拿。付鵬答應了，說自己再過一天之後來這裏取東西回京都。
    回到京都，付鵬趕著去了顧韜晦那裏，把得來的東西交給顧韜晦，說這是豐貴人父親托他帶的，看顧韜晦自己決定給不給豐貴人。然後把自己打聽到的信息一字不漏地傳達給了顧韜晦，特別說明他們因為知道秘密，才被轉移離開雅川，那麽反過來說明這個秘密一定很致命。如果被輔仁帝知道了，絕對會帶來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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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楊萬才可能並不很清楚這個秘密的厲害之處，所以他才沒有瞞得那麽緊。
    仲青對顧韜晦說：“最大可能是豐貴人身上種了對輔仁帝不利的東西，輔仁帝在雙修的過程中不知不覺中了毒，全身功力喪失，潰爛發黴，最終一命嗚呼。”
    顧韜晦嗤之以鼻：“你少來，前麵還正經，後麵就亂說了。有影響是肯定的，但這個影響一定是緩慢的，不易被察覺的，不然陛下早就把道長摁滅了。”
    仲青說：“或許要關鍵時刻才會顯現出來，或許是有觸發條件。”
    顧韜晦點頭道：“都有可能，我們先裝不知道這件事，說不定對我們有利。”
    第二天顧韜晦進宮時，去了宛貞宮，把楊家托付鵬帶來的東西交給了豐貴人。
    豐貴人自進宮後，再沒收到過家裏寄來的任何東西，乍一看，外麵包裹的就是自己平常在家裏所穿的一件舊衣改裝的，不禁怔怔落下淚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情緒平複了些，把包裹打開，裏麵都是一些細軟，有她娘親給她做的繡鞋，還有繡了一對鴛鴦的肚兜。以及一些她幼時玩過的小玩意，當時進宮的時候什麽也不知道，都不敢帶。現在陡然看到這些，睹物思人，越發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顧韜晦一直等在旁邊看她的表情，內心也有些惻然。深宮禁區，步步驚心，原以為再也不會見到的舊物，突然出現，心情激動是很正常的。他試圖安慰一下對方，但也不知道對方現在需要不需要，就說了一些具有建設性的話：“如果豐貴人有什麽東西想要帶給你娘家人的，我也可以代勞。”
    豐貴人聞聽此言，麵色一喜，說道：“那太好了，我想一想，看有什麽帶給他們的，過兩天再給你回話吧。謝謝顧大人，這東西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如果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幫助的，隻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會推辭。”
    顧韜晦說：“舉手之勞，貴人不用太過在意。我比較好奇的是，進宮這麽多年，貴人一點都沒有想到要聯係自己的娘家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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