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年之後上班的第一周，趙文明就把信息給到了劉成德，說幫他約好了一個大人物，而且隻需要認識這一個就夠了。認識了他，錦沙城基本上就都認識了。
    劉成德於是定了顧氏宮廷菜的一個極為私密的小包間，菜品由仲青來擬定，他隻有一個要求，就是漂亮，氣派，符合身份。
    這個要求對顧韜晦來說太簡單不過了，他以前是侍候皇帝的，菜單信手拈來，除了看起來極其富貴，沒有別的特點。
    在上菜的過程中，專門有一個服務生在一旁做講解，指點此道食材如何的稀有，製作如何的不易，還有美食中的典故，吃法中的竅門等等，事無巨細，體貼入微。
    比如第一道湯上的北芪當歸燉花膠，花膠使用的是最名貴的黃唇魚的膠，如今已是極難見到，采用24小時的煨燉，直至軟爛到入口即化。
    又如野生的四鰓鱸魚，也是現今餐桌上極其罕見的食材，以前就是貢品，隻有皇帝和達官貴人才能吃到的美味，現今更是難覓。
    待服務生介紹完畢，把空間留給三位用餐的客人之後，趙文明才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不適合再在這裏礙眼。他於是起身，找了個借口離開了包間，隻剩下最關鍵的兩個人。
    劉成德主動把自己的訴求提了出來：“想必趙局之前已經跟領導提過我的想法，不知領導意下如何？”
    大人物自進包間之後一直在審視劉成德，發現他非常沉得住氣，既不顯局促，亦不顯傲慢，讓人一看就感覺進入到了對方的主場。大人物也是一個非常擅長控製局麵的人，即使是在對自己不利的場合，也能化被動為主動。所以，劉成德的鎮定讓他暗暗納罕，不管結局如何，這一點看，兩個人是有相似之處的。
    聽了劉成德的話，大人物緩慢地說道：“我想當麵聽聽你的想法。”
    劉成德心裏笑了一下，說道：“我自進入錦沙的娛樂行業之後，很快就做到了行業的頭部，如今覺得房地產是未來一個非常重要的發展方向，不管從民生角度，還是從城市建設角度，以及國民生產總值角度，都舉足輕重。我想加入進來，為這一份發展貢獻出自己的力量，當然，也是跟著錦沙城一起進步。”
    大人物笑了笑：“說得好，但我想問一下，你有何底氣做成這件事？”
    劉成德略微停頓了一下，才謹慎地說：“娛樂業是一個亂象橫生的行業，而我在短短幾年時間內，迅速崛起，同時不僅打垮了行業龍頭，而且把它遺留下來的資產全部盤活，且完全消化，沒有被噎著。我也不怕領導知道，我操持的彩票業，如今源源不斷地為我創造著巨大的財富，但我想得通一個道理，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所以我要更進一步。”
    說完，看了看對方的反應，見對方不置可否，又繼續說：“目前我進入的行業，仍然是高風險高利潤的，但企業做大，肯定想更加穩妥地賺錢，所以我瞄準了房地產行業。在目前資金充裕的背景下，我敢保證，我一定不是空手套白狼。就算是給我一塊石頭，我也能在上麵種出一朵花來。這個勿庸置疑，我敢寫下軍令狀，從市裏的角度看，把地給到我，可以說是萬無一失。”
    大人物沒有直接答話，若有所思，但神態一直輕鬆，並不覺得劉成德有什麽冒犯之處，這種上位者的姿態，也是很好的一種馭下的手段。
    劉成德也不著急，招呼著對方吃菜，然後敬了一杯酒。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大人物麵色更加和緩，言辭間也更加親密，他說：“我們第一次見麵，你給我的印象不錯，是個幹實事的人。但是，我身邊這樣的人不少，你拿什麽來打動我？”
    劉成德胸有成竹地說：“這就是我一定要當麵認識領導的原因。當麵談，可以談我對利潤分配的思路，看領導是不是認可我這樣的想法。我做企業，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資金進出自由，我有我的渠道，可以把利潤最大限度地變現。那麽，我想把利潤的一半回饋給社會，至於哪種方式，就是領導自己來決定了。我隻負責源源不斷地把利潤放到某一處賬上，如何動用這個賬，這就是大局，這個大局隻有領導來決定。“
    劉成德說這句話的時候，相信對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的，他看著對方的表情，對方有一絲動容，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但有這一瞬間的變動就足夠了，於是劉成德明白事情差不多成了，接下來就是細節洽談了。
    大人物沒再繼續提問，而是開始吃菜喝酒，對這裏的菜口讚不絕口，其間仲青進來敬過一次酒，大人物還開玩笑說：“本市餐飲界的明星來了，我在電視上見過你，你不錯，我們市就需要你這樣有衝勁的年輪人。”
    仲青也靦腆地表示自己還是初學者，希望前輩帶路，然後就禮貌地告辭離去，臨走還不忘看了劉成德一眼。
    劉成德等著大人物決定性的表態。
    大人物最後說：“我們加一個聯係方式吧，這個電話號碼比較私密，可以直接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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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成德鬆了口氣，說：“那我也給你一個我準備好的電話號碼，這個號碼隻用來跟你聯係，不作其它考慮。”
    大人物點點頭，說：“那我這邊有什麽事直接電話跟你聯係。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謝謝你的安排，吃得很開心！”
    劉成德知道，此事成了，他就靜心等待結果。
    仲青等包間空下來，隻有劉成德一個人的時候，進來跟他聊了兩句，他問劉成德：“要不要再喝點？我讓人加兩個菜？”
    劉成德點點頭，於是兩個人重新打開一瓶五糧液，就著剩菜吃起來。
    仲青先說：“越青離婚了，這事估計你已經知道了？”
    劉成德點點頭，沒說話。
    仲青又說：“之前沒告訴你，一是沒時間，二是他們還沒辦手續，怕有什麽波折，現在基本上塵埃落定了。”
    劉成德舉起酒杯，朝仲青示意了一下，於是兩個人各自幹了一杯。
    終於，仲青還是忍不住問：“你是個什麽想法？”
    劉成德苦笑了一下，說：“你的意思，我也明白。那天二狗結婚，我知道了這件事，回去想了很久。不瞞你說，開始我是很心動的，覺得上帝又為我打開了一扇窗。而且我也記得，當年我離開你這裏的時候說的話，意思是我要掙到足夠的錢，等著越青，不然她萬一哪天離婚了，我還能接得住。”
    仲青開了句玩笑：“嗯，你記得就好。”
    但劉成德話鋒一轉，說：“世事難料，我如今雖然掙了大錢，但也早就不是當初幹幹淨淨的劉成德了，順便說一句，我現在江湖上人稱輝哥。實話說，我配不上越青。那天我想了一晚上，覺得還是維持現狀比較好，就讓我一直做一個護花使者吧，不用把這朵花摘下來插在我的花瓶裏。”
    仲青一時啞然，原來劉成德這麽明白啊。他其實一直猶豫要不要鼓勵劉成德繼續追求越青，最終自己想不出解決辦法，隻好交給天意，順其自然吧，如果他們要在一起，他也不會充當惡婆婆。但現在，遂了他的心，不在一起了，他又隱隱有些遺憾。
    顧韜晦說：“劉成德是個幹大事的人，他說配不上越青，意思是感情上不配，但能力上卻是綽綽有餘。”
    仲青說：“結婚本就是感情的事，跟能力有錘子關係？”
    顧韜晦說：“你還年輕，還可以感情用事。”
    仲青就對劉成德說：“也好，你這種刺激性過強的生活，越青應該也不適應，尤其還帶著一個女兒。”
    劉成德忽然笑了笑，大約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他說：“我倒是可以認小溱溱為幹女兒，罩著她，以後她的未來一片坦途。”
    仲青不屑地說：“有我罩著她，哪輪得到你？不過這倒是一條迂回曲折的路，讓你和她維持著一定的熱度，也許未來會有更多可能性。”
    劉成德突然說：“你知道我為什麽拿你當最好的朋友嗎？”
    仲青說：“難道不是因為我長得帥？”
    劉成德笑：“這個也是一個因素，我比較接受你們於家人的這種長相。但最根本的，還是你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但卻有著很強的原則性。我對有原則的人一向有好感，原因就是我是一個沒有原則的人，我不擇手段，相反就對你這樣有底線的人抱有好感。當然我們性格相投也是一個主要原因。”
    仲青聽了這句話，就有點慚愧，因為他並沒有把劉成德當成自己最好的朋友，他這輩子隻有一個朋友，就是衛曦。但自從衛曦嫁給他之後，他連朋友都沒有了。
    其他人，其實在仲青心目中，都一樣的重要，分不出遠近高低來。
    顧韜晦在暗處提醒他：“你不要當真啊，他就是酒喝多了，把不住門，說過就忘。你們是好朋友沒錯，但不是一路人。”
    仲青說：“我知道，不用你說。”
    於是他沉默地舉起酒杯，跟劉成德碰了一下，兩個人又一口幹完。
    顧韜晦還繼續嗶嗶：“而且我覺得他說這句話有點問題，感覺像是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心有內疚，才把你供在神龕上。”
    仲青瞎猜：“他可能就是覺得辜負了越青才對不起我的吧。”
    劉成德說：“好了，不說了，最後這口酒幹完，我也回去了。今天的話，我以後也不會再重複了。但我們會經常見麵，這宮廷菜我應該會定點在這裏請客。”
    仲青笑道：“那你就是我的上帝了。”
    過完春節，上班後伯青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好消息，他被提拔為處長了，繼職稱上去之後，職務也得到了匹配。
    馮世琳得到此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居然是：“楊黛應該不會再看不起你了吧？”
    伯青哭笑不得，說：“媽，你成天腦子裏想的都是些什麽啊？哪有這樣不想兒子好的？”
    馮世琳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氣場不能輸，她瞪著眼說：“你們成天垮著個臉，在我麵前晃來晃去，還怨我這麽想？我倒是想你好啊，但你總要做出點好的樣子給我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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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知行居高臨下地出來打圓場，說：“好了，不要說那麽多了。這總歸是一件好事，伯青也算是進入到第三梯隊中了，以後慢慢混吧，機關工作，最怕就是錯過台階，錯過一次，就次次趕不上。現在還算不錯，三十多歲的人了，也該往上走走了。”
    伯青雖然不是特別想炫耀，覺得一個小處長也沒什麽值得炫耀的，但晚間還是不由自主地向著楊黛搖尾巴，說：“你看，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楊黛嗤地一聲笑，說：“得了吧，一個雞肋處長，以後你就是套著籠頭的馬了，因為你要想往上走，就必須超負荷地工作，完成局長交辦的所有事情。你還沒法把這些事情往下分派，因為他們有可能做得不好，到時候卻是你擔責，所以你隻有自己來做。”
    伯青訕訕地笑，說：“罵我不上進的是你，上進之後冷嘲熱諷的也是你，我要怎麽做才能入你眼？”
    楊黛就不吭聲了，伯青以後是讓她啞口無言，正在得意之際，楊黛冷不防說了一句話：“伯青，我覺得我們這個樣子過下去特別沒意思，你覺得呢？”
    於伯青沒想到會等來這樣一句話，過了半晌，才說：“你想不過了？”
    楊黛點頭，說：“我想了很久，這半年時間一直在想這件事，我在想我們是不是特別不適合對方，你知足常樂，我卻不甘於現狀。所以我事事都苛求於你，你也過得不舒服，總覺得我管著你，看不起你，但是，哪個妻子會看不起自己的丈夫呢？我沒事打自己的臉幹嘛啊？”
    伯青沒說話，靜靜地想著心事，楊黛的態度他其實早知道，但不願意朝那方麵想，畢竟有一個三口之家，很穩定，兒子可愛，馬上要住大房子了。至於吵架，冷戰，誰家不是這樣磕磕碰碰地在過日子呢？
    過了很久，伯青才悶悶地問：“你外頭有人了？”
    楊黛勃然大怒，說：“於伯青，我就知道我提出離婚你會朝這個方向去想，這樣你就心安理得地回避自己的問題了？於伯青，你真的惡心到我了。”
    伯青愣了片刻，然後笑了起來：“所以，你確實是外頭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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