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春如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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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大殿,就隻聽見十方大師的聲音在回旋:“此毒異常罕見,名叫帕帕維瑟,出自西域,如果是少量使用,尚有極為靈驗的治療效果,主要用於精神麻痹,對於鎮痛、風邪,有立竿見影的效果。但此毒一旦使用,具有極強的勾連性,不能中斷,一旦中斷,毒性反噬,身體承受不住,會逐漸陷入癲狂狀態。”
澹明帝鐵青著一張臉,不發一言,等待著大師的繼續解說,但看起來似乎相信的成分居多。
十方大師又合十行了一禮,繼續說道:“此毒為什麽不會馬上暴發,就在於以毒攻毒的法子,一直使用,後毒覆蓋前毒,會使毒性始終隱於內腑之中,不會暴露。但是,到最後,量會越來越大,而那時,即使神仙降世,也無濟於世了。”
“陛下服用此毒,尚未入骨,可以治療,但卻宛如刮骨療傷,需要忍受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才可根治。而且,身體也要慢慢調理,數年之後,可恢複到用毒前的水平。”
澹明帝壓製住憤怒,尚還有一絲理智存留,他質問僧人:“我怎麽知道大師不是信口胡謅呢?”
十方大師歎了口氣,說道:“要證明此事也不難。一是陛下自己身體有異,我指出來,陛下自可辨識。二是此毒非常罕見,不是普通人能夠得到的,隻要稍加追查,基本就可水落石出。”
澹明帝看向禦前侍衛,說:“帶人去,把那逆子給我綁過來。”
待侍衛走後,澹明帝看向僧人,神色稍微和緩了下來:“請大師告知我身體的不適之處。”
十方大師說:“其一,陛下最近睡著之後,總會夢見人在雲端,腳步虛浮,但身心愉悅,能夠見到天上神仙,並與之暢談,而自身的認定也是神仙。”
澹明帝微微頷首,說道:“還有呢?”
十方大師說:“其二,則是陛下深吸一口氣,然後憋住,直到憋不住的時候,再緩緩吐出。此時,你感覺自己的神厥和氣海兩穴,是否有隱隱的針刺感覺?”
澹明帝依言憋氣吐氣,再慢慢感受,突然,神色一變,顯是感覺到了什麽。
好一會兒,澹明帝才問十方大師:“可有治療之法?”
十方大師點點頭,但又略有憂色說道:“可以,但陛下需忍常人不可承受之痛。”
澹明帝淡淡地說:“無妨,清除頑瘤,哪會輕鬆?”
一語雙關。
太子被帶到大殿,但大勢已去,已經無力回天了。
此靈藥係一個名叫瓦肆的組織交給太子的,瓦肆觸角遍及各國,想來尋找到帕帕維瑟這樣罕見的毒藥應該不是難事。澹明帝命人將京都的瓦肆組織連根拔起,但此時瓦肆的人已經望風而逃。盛怒之下的澹明帝,下達了永不許瓦肆出現在昭國的旨意,全城戒嚴,與瓦肆稍有關聯的家庭也被清掃一空。
顧氏家族也在此列。
大理寺還查出了太子與雅川陳家的勾連,為太子提供巨額的經費,此經費不知被太子用於何處,太子也拒絕回答。但有一天,突然在雅川的一處廢棄的田莊附近,發現了私兵的痕跡,這些士兵被集中在一起訓練,排兵布陣,強身健體。
當他們被發現的時候,其軍官全部逃跑,隻剩下一無所知的軍士,也不知道是誰讓他們做這些,做這些的目的是什麽,以及做到何時為止。
至此,太子謀反的事實被板上釘釘,陳家被滿門抄斬。
太子謀反一案,牽連頗深,除了威寧侯之外,宰相宋篤也成為了太子一黨,整個宋氏宗族也被砍頭,無一幸免。
反而威寧侯一族被貶為平民,保住了性命。
太子關在大牢中的時候,守穡去見了他。
看著大哥呆滯的神情,守穡心如刀絞,他哽咽著說:“大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這皇位本來就是你的啊。”
李守稷輕輕笑了笑,對他說:“守穡,你心地善良,不懂這些鬼蜮人心。我是被你二哥陷害的,他以後一定會坐上那個位子的,你不要跟他對著幹,你幹不過他的。”
守穡說:“我沒想跟他對著幹,我又沒有想坐上那個位子。”
守稷茫然四顧,說了句:“誰知道呢?以老二的疑心,誰也不知道他的下一把屠刀會揮向誰。”
守穡疑惑地說:“二哥怎麽陷害的你?那藥和雅川陳家的關係,不都是你親自做的嗎?”
守稷說:“老二的聰明之處就在這裏,他沒有動手,卻逼著我朝著那個方向去走。瓦肆也許跟他有暗中往來,也許沒有,但那藥被動了手腳,這是肯定的。隻不過瓦肆現在已經沒有嘴來辯解了,是黑是白,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守穡問:“父皇也被騙了嗎?”
守稷說:“也許被騙,也許沒被騙,隻是兩虎相爭,他順手推之。兩個兒子,無論誰坐上那個位置,他都可以接受。但成王敗寇,他這樣做,也是為未來的皇帝剪除隱患。從這個角度看,他可能活的時間不會太久了。”
守穡說:“但二哥這樣對你,實在也太過分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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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稷說:“奪嫡之路,哪次不是血淋淋的?大昭國的血脈裏被上天下了詛咒,沒有一個太子得以善終。我這一脈自我而斷,也挺好,希望我的來生,不要再投胎到帝王家。”
守穡問:“大哥有什麽話,想要交待給我的嗎?”
守稷說:“沒有了,我隻希望你能自此無憂無慮,不用為我報仇,我死得毫無遺憾。你二哥步步為營,深謀遠慮,你不是他的對手。要想活下去,就做一個與世無爭的王爺吧,關鍵是,你要讓他相信你對他沒有威脅。”
守穡卻說:“我不能原諒他這樣對你,也許有一天,他一樣會這樣來對我的,如果他認為我成了他的威脅的話。”
守稷搖搖頭說:“我一走,你更加勢單力薄,不要試圖以卵擊石,活下去是最重要的,哪怕屈辱一點。”
最終,守穡隻好點頭同意:“我答應你大哥,會好好活下去。你還有沒有什麽未了的心願,看看我能不能幫你實現。”
守稷搖搖頭說:“沒有了,我在另一個世界會為你祝福的,小弟,有機會我們來世再做兄弟。”
李守穡是哭著離開的天牢,最後行刑那天,李守穡沒有去看,他來到自己的府中,在一處秘密的房間裏,為大哥設了一個靈位。
幾個月後,二皇子李守稼入主東宮,整個事件畫上了句號。
但裕王一直沒有忘記大哥最後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睛,有些對自己的擔心,也有些不甘心,但最後都化為了巨大的灰心。就是心如死灰,不用劊子手動手,他自己已經把自己殺死了。
自此,他對二哥,由之前的敬畏,去掉了敬,單純留下了畏。他不再想看見二哥,他整天呆在母後的宮裏,他也由之前心無城府的開心果,變成了一個鬱鬱寡歡的少年郎。
隻有每次看見禎姐兒,才會給他帶來一丁點兒的快樂。
他要麽呆在宮裏,出宮之後就會去端木家,他自己的王府,冷清得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棺材。
有一天,他陪著禎姐兒踢毽子,毽子是禎姐兒自己紮的,既漂亮,又輕盈。李守穡邊踢邊讚:“禎姐兒,你這毽子紮得真好,再給我也紮一個,我帶進宮裏獻給母後,叫宮女踢著給母後表演。”
禎姐兒答應了,臉色紅撲撲的好誘人:“等下我們不玩了我就去紮,這多簡單,叫我堂兄再給我打兩隻錦雞來,我選毛。既然是給皇後娘娘,當然要選最好的雉尾。”
那是一個春天,萬物複蘇,包括人的心情。李守穡覺得自己似乎又活過來了,對周圍的一切逐漸產生了一探究竟的興趣。
等了十多天,禎姐兒把毽子紮好遞給他,他正在給新做的彈弓上子彈,瞄準著牆外的飛鳥。當他打出去之後,那鳥被風聲驚走,沒打中。他也不惱,本來就是玩兒,如果要想打鳥,去到林子裏,怎麽打怎麽有。
禎姐兒說:“這個毽子好不好看?皇後娘娘會滿意嗎?”
李守穡說:“肯定會,我們禎姐兒手真巧,做個小玩意也那麽漂亮合用。”
突然想起什麽,又說:“要不,你跟我一起進宮吧,前兩天母後還提起你,說你好久沒去宮裏玩了。”
禎姐兒點點頭,說:“今天嗎?如果要去,我去換身衣服。”
李守穡說:“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沒想到就這一動念的功夫,讓他永遠失去了禎姐兒,但也真實地擁有了她。
禎姐兒換了身藕合色的綢裙,襯著她白皙的肌膚,真像玉一般的人兒。
果然,皇後見了禎姐兒,喜得把她摟在懷裏親了又親,才讓她坐下來說話。
守穡又把禎姐兒做的毽子拿來給皇後娘娘看,說可以讓宮女踢著表演一番。皇後遂讓擅長此技的舞女過來踢毽子,在春日的麗陽下,舞女技藝高超,如飛燕穿雲,在堂前輕盈舞動,煞是好看。
過了一會,說太子過來給母後請安,一聽說太子要來,守穡馬上局促不安起來,身邊的禎姐兒注意到了守穡的反應,抿嘴暗自發笑。
新任太子李守稼滿麵春風地走進來,先給皇後娘娘行了禮,然後守穡和禎姐兒也過來給太子行禮。
太子看見禎姐兒,眼睛一亮,笑道:“好久不見禎姐兒了,今天怎麽有心來宮裏玩?”
禎姐兒福了一福,說:“做了個毽子,給皇後娘娘玩兒。”
太子笑道:“原來禎妹妹手還挺巧,這毽子是你做的嗎?果然很漂亮呢。”
於是也坐下來興致勃勃地看舞女表演踢毽子。
等表演完畢,又坐了一會兒,禎姐兒就告辭了。李守穡去送她,這時,太子也提議說:“我剛好要去端木府上,就一並送禎姐兒回去了。”
李守穡也不好說什麽,就目送著禎姐兒被太子陪著走出宮去。
又過了半年,太子大婚,迎娶了驃騎將軍的女兒為王妃,同時冊封了兩位側妃,其中一位就是被貶為庶人的張昕瑜。
李守穡心裏耿耿於懷,隻得偷偷去自己府上給大哥的靈位上了炷香,同時絮叨了這件事。但那香煙紋絲不亂,一直直著消失在半空中,也許李守稷聽到了,也許他早就猜到了這一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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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年,禎姐兒及笄,性情沉穩了許多,不像小時候跟著守穡亂跑了。
守穡仍然經常進出端木府,隻是常常見不到禎姐兒,他也不在意,隻要跟禎姐兒的仆從說幾句話知道她近期的行蹤也很開心。
有一天,禎姐兒在學打一種新奇的絡子,扯了一地的線頭,頗有點沉不住氣了,守穡也在場,幫著她收拾,打趣著她:“說起來你也心靈手巧的,為什麽這樣東西就做不好?”
禎姐兒抹著額頭上的汗,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感覺總是沉不下心來。”
守穡抬頭看了看天,說:“是不是天氣悶熱的原因?我一般這種天氣做事也浮躁得很。”
禎姐兒笑道:“你也就是玩兒,哪見過做什麽正經事。”
守穡也笑:“這麽看不起我嗎?以後我做個大將軍給你看看。”
正說話間,丫鬟小瑤氣喘籲籲地進來說:“小姐,老爺讓你去前廳,說有事找你。”
禎姐兒疑惑地站起身說:“什麽事這麽急?我去看看。”
守穡也站起來說:“我陪你去。”
兩個人於是相伴著去了前廳,父親端木昀神色嚴肅地站在中央,沒坐,看起來像是在踱步,似乎坐不住。
見禎姐兒進來,端木夫人先把女兒攬過來,然後才抬眼看向端木昀。
端木昀先跟李守穡招呼了一下,才對禎姐兒說:“剛才陛下派了人來宣旨,冊封禎姐兒為太子側妃。”
李守穡當場呆若木雞,他沒想到,真的有一天,命運會把他推到了二哥的對立麵。
禎姐兒也愣住了,她問母親:“真的嗎?要是我不想嫁,能不能不嫁?”
母親神色似悲似喜,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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