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起，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已經緩和了許多。周路彎腰撿起那把被自己擊落的左輪手槍，鏽跡斑斑的槍身在掌心沉甸甸的。他試著扳開彈倉，但鏽死的機括紋絲不動——這根本就是個從臭水溝裏撈出來的廢鐵。
    "接著。"周路隨手將手槍拋還給邁克爾，後者手忙腳亂地接住，像捧著什麽珍寶似的用衣角擦拭槍身上的鏽跡。"聽說過這段時間流傳的那個"吸血鬼"嗎？"
    四人同時打了個寒顫。豆子下意識往湯姆身後縮了縮，而艾迪的喉結明顯滾動了一下。但他們還是點了點頭，街頭巷尾的恐怖傳聞早就像陰雲般籠罩著每個貧民窟的孩子。
    "我接了個解決他的委托。"周路的聲音很輕，卻在寂靜的小巷裏格外清晰，"已經找到一個線索，需要你們幫忙找剩下的。"他說著，目光掃過四人髒兮兮卻突然亮起光彩的臉。
    "酷！"豆子脫口而出，眼睛瞪得圓圓的，仿佛在看一個傳奇故事裏的英雄。他隨即被湯姆用手肘捅了一下，趕緊捂住嘴巴。
    周路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但很快又板起臉："可惜你們不識字..."他彎腰拾起地上的麵包袋，作勢要離開，靴子在地板上發出清晰的腳步聲。
    "等等！"邁克爾突然喊道，聲音因為急切而有些變調。他低頭看了眼手中鏽蝕的手槍，又望向同伴們鼓鼓囊囊藏著麵包的衣襟，喉結上下滾動。"我們...我們能幫忙！"他語速快得幾乎咬到舌頭，"雖然不識幾個字，但我們人多！你隻要告訴我們那些痕跡長什麽樣，我們一定能找到！"他的聲音越說越大，最後幾乎是在懇求，"真的！"
    周路的腳步停下了。陽光穿過加熱升騰的空氣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跳動，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四個少年屏住呼吸，隻剩下豆子肚子裏傳來的輕微咕嚕聲——這次是因為緊張，而不是饑餓。
    周路的靴跟在小巷的石板上碾出半圈痕跡，他緩緩轉身，銳利的目光落在邁克爾臉上："說說看，你們有多少人？"
    邁克爾的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他挺直了佝僂的背脊："幾十個！"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我們熟悉貧民窟的每一條暗巷，每一處廢棄的倉庫，連老鼠走哪條路都一清二楚！"
    陽光透過巷口晾曬的破布，在周路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沉默了片刻，指尖輕輕敲擊著腰間的槍套："每個參與的孩子，一條麵包。"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有力，"每找到一個正確痕跡，再加十條。"
    豆子倒吸一口涼氣，小髒手不自覺地開始數數，最後驚喜地扯了扯湯姆的衣角。邁克爾強裝鎮定地點點頭，學著碼頭見過的那些商人的樣子："成交。"
    周路突然伸出右掌，掌心朝前懸在半空。邁克爾愣了一下，隨即會意，鄭重其事地在褲腿上擦了擦手，然後"啪"地一聲與周路擊掌為誓。這聲響在小巷裏格外清脆，驚飛了屋簷上的一群麻雀。
    許多年後，當邁克爾·瓊斯維格大校站在洪都拉斯潮濕的叢林裏，指揮著部隊圍剿聯合果品的武裝時，總會不自覺地摩挲著右手掌心。那天的陽光仿佛還停留在皮膚上——周路手掌的溫度，麵包的麥香，還有那個改變了他一生的約定。那時的他還不知道，這次擊掌不僅換來了填飽肚子的麵包，更讓他第一次觸摸到了命運的形狀。
    周路牽著馬慢悠悠地走在前麵，馬蹄鐵在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四個孩子像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後，時不時回頭張望——巷子深處還探出好幾個髒兮兮的小腦袋，都是聞訊趕來的貧民窟孩子。
    轉過一個潮濕的拐角時，前方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十幾個衣著光鮮的少年從巷口湧出，他們穿著漿洗得筆挺的襯衫，腰間甚至還係著嶄新的皮帶。被他們押著的幾個貧民窟孩子臉上掛著淤青，其中一個的嘴角還在滲血。
    "喲，這不是垃圾堆裏爬出來的邁克爾嗎？"為首的少年故意用戴著皮手套的手捂住鼻子，"誰給你的膽子帶人進我們的地盤？"他踢了踢腳上鋥亮的皮鞋，揚起一陣灰塵。
    邁克爾下意識往前站了一步，把豆子往身後擋了擋："我們隻是路過..."
    "路過？"那少年誇張地大笑起來，突然朝地上啐了一口濃痰，"你們這些臭蟲連呼吸都是在汙染空氣！"他身後的跟班們發出刺耳的笑聲，有個甚至在麵前扇了扇。
    邁克爾的拳頭攥得發白，但沒等他開口，身後的巷子裏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一個、兩個、三個...十幾個衣衫襤褸的孩子從陰影裏走了出來。他們默不作聲地站到邁克爾身後，有個瘦小的孩子甚至撿起了地上的石頭。
    周路輕輕拍了拍馬脖子，“阿爾忒彌斯”懂事地退到牆邊。他靠在磚牆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場對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槍套。陽光從兩側高牆的縫隙漏下來，在地上劃出一道明暗交界線——就像此刻涇渭分明的兩群少年。
    領頭的少年眯起眼睛打量著周路，注意到他腰間別著的雙槍和滿身的武裝。他傲慢地抬起下巴，做了個驅趕的手勢："識相的就趕緊滾。我姐夫可是給勃朗特先生辦事的。"說著還故意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
    周路聞言突然笑出了聲，那笑聲在狹窄的巷子裏顯得格外刺耳。"勃朗特？"他歪了歪頭，"就算是他親兒子站在這，用不了多久也得去喂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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