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姆突然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摸了摸右臂。"我們本來不敢來這兒的，"他聲音發顫，"這裏是"銀蛇幫"的地盤。上個月小吉米來這邊撿垃圾，被他們發現後..."他咽了口唾沫，沒再說下去。
    周路注意到三個少年同時縮了縮脖子，豆子甚至本能地捂住腹部，仿佛那裏還殘留著疼痛的記憶。
    "銀蛇幫？"周路將煙盒打開，取出一支香煙，"說說看。"
    "都是些富家少爺，"湯姆咬著嘴唇說，"他們父親不是船主就是商人。穿得好，吃得飽，打人時力氣大得嚇人。"
    "那你們還敢來？"周路將香煙點上。
    陰影裏的艾迪突然動了動。他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睛，聲音嘶啞得像砂紙："我妹妹...在發燒。"
    豆子髒兮兮的臉上帶著兩道淚痕："艾迪妹妹才五歲！瘦得跟小貓似的！昨晚上她咳得都快喘不過氣了！"他的眼淚混著鼻涕流進嘴裏，"我們試過去教堂排隊，可等輪到我們時連湯渣都不剩了。"
    湯姆接過話頭，手指神經質地揪著褲線上的線頭："銀蛇幫最近家裏管的很嚴。我們算好了時間。"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沒想到會碰上你..."
    邁克爾抱著一大袋麵包重新回到小巷。麵粉的香氣頓時充盈了整個房間，裝麵包的紙袋口還冒著縷縷熱氣。湯姆三人不約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袋麵包。
    邁克爾將麵包和一小罐蜂蜜重重地放在周路身旁的木箱上，蜂蜜在罐子裏晃了晃，泛起金黃色的漣漪。周路卻隻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們先吃。
    "用不著你假好心！"邁克爾梗著脖子，聲音卻因為饑餓而發顫。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指節都泛白了。
    周路慢條斯理地從嘴角取下煙支，吐了一個煙圈，眼皮都不抬一下："讓你們吃是幫我試試。誰知道某些人會不會往麵包裏吐口水、擤鼻涕？"他的聲音帶著令人惱火的篤定。
    "你！"邁克爾的耳根瞬間漲得通紅，"我才不會做那麽惡心的事！"
    "是麽？"周路終於抬眼，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吃過才知道。"
    像是要證明什麽似的，邁克爾一把抓起一根麵包，惡狠狠地咬了下去。然而當麥香在口腔中彌漫開的瞬間，他的動作突然頓住了。緊接著，他再也控製不住，開始瘋狂地吞咽起來，麵包屑沾了滿嘴。
    這個畫麵讓其他三人再也按捺不住。豆子的喉嚨不斷滾動，透明的涎水順著嘴角流下，在下巴上拉出一條銀線。湯姆和另一個同伴的肚子同時發出響亮的"咕嚕"聲。
    "你們也去。"周路突然說，"幫我多試試。"
    話音未落，三人就像餓狼般撲了上去。豆子年紀最小，搶食的動作卻最凶，整張臉都埋進了麵包袋裏。可他吃得太急，才咽下幾口就被噎住了。小男孩的臉瞬間漲成紫紅色，雙手無助地抓著喉嚨，像條脫水的魚一樣劇烈抽搐著。
    就在他眼前開始發黑時，一個水壺突然遞到嘴邊。周路不知何時已經蹲在了他身旁，冷靜地托著他的後腦勺幫他灌水。清涼的液體衝開了堵塞的食物，豆子終於又能呼吸了，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可還沒等他完全緩過勁來，周路手裏的水壺就被湯姆一把奪走——原來他的哥哥也被噎住了。湯姆仰著脖子灌水的樣子活像隻渴極了的鵝，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水珠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髒兮兮的衣襟上洇開深色的痕跡。
    周路靠在牆邊，雙臂抱胸，旁觀著四人狼吞虎咽的模樣。麵包屑不斷從他們指縫間掉落，在地板上積了一層細碎的金黃。當豆子伸出沾滿蜂蜜的小髒手，想去拿第三個麵包時，周路突然抬手，"啪"地一聲打在他手背上。
    "哎喲！"豆子猛地縮回手，手背上立刻浮現出一道紅印。他委屈地抬頭，卻對上周路似笑非笑的目光。
    周路用下巴點了點豆子鼓脹的小肚子："還吃？想當個撐死鬼？"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但眼神卻格外銳利。
    豆子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皮，這才驚覺原來"飽"是這樣的感覺。他舔了舔嘴角殘留的蜂蜜，小聲嘀咕："要是撐死...也挺好的..."但瞥見周路微微眯起的眼睛，他立刻噤聲，乖乖拖著步子挪到牆角站好，開始從衣服上撿起殘留的麵包屑塞進嘴裏，還時不時將舔一舔手指，回味著蜂蜜的甘甜。
    "你們也是，"周路轉向其他三人，手指在空氣中點了點，"吃完手裏的，都過去站著。"
    艾迪聞言，眼珠滴溜溜一轉。他假裝被麵包噎到，彎腰咳嗽時，迅速將剩下的半個麵包塞進破舊的外套內袋。起身時還故作鎮定地抹了抹嘴，邁著虛浮的步子走向牆角。
    周路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並未拆穿。湯姆和邁克爾見狀，也各自藏起半截麵包，三人並排站在豆子旁邊，眼神飄忽不定。
    "現在，"周路慢條斯理地說，"我們來談談合作的事。報酬..."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地上的隻剩四個麵包的麵包袋，"已經付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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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克爾猛地抬頭，喉結滾動了幾下："那明明是你讓我們——"
    "你就說，"周路打斷他，豎起一根手指，"麵包進沒進你肚子？"
    年輕的邁克爾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無法反駁老奸巨猾的周路。他垂下頭，盯著自己沾滿麵包屑的鞋尖，拳頭在身側攥緊又鬆開。牆角的陰影籠罩著四人，將他們的表情都藏在了昏暗之中。
    周路的目光在四人臉上掃了一圈，微微歎了口氣："你們——識字嗎？認識的人可以帶一隻麵包回去"
    問題一出，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邁克爾不自在地蹭了蹭鞋底，艾迪低著頭，湯姆看了看自己的弟弟。隻有豆子眨了眨眼睛，猶豫地舉起髒兮兮的小手，又怯生生地放下一半。
    "我...我認識字！"豆子突然大聲宣布，聲音裏帶著不合時宜的驕傲。他低頭開始扳著手指頭數起來，每數一個就豎起一根手指："馬...羊...麵包...魚...工廠..."數到第八個時，他皺起眉頭，突然又緩緩彎下一根手指，認真地說："不對，是七個。那個"樹"字我記錯了寫法..."
    周路的表情凝固了一瞬。他慢慢抬起手捂住臉，肩膀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不知是在憋笑還是在歎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指縫間悶聲說："把手放下吧，孩子。"
    豆子困惑地歪著頭，但還是乖乖照做了。他轉頭看向哥哥湯姆，後者正以一副"我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翻著白眼。周圍彌漫著一種令人尷尬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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