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眯起眼睛，上下打量著周路這副前所未見的模樣。陽光透過破敗的屋簷，在那筐胡蘿卜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與周路腰間泛著冷光的槍套形成荒誕的對比。
    "那些蘿卜可不是我們說好的報酬？"邁克爾抱起雙臂，嘴角抽動。
    周路漫不經心地擦掉手背上的馬口水，從籮筐裏又摸出一根胡蘿卜。他咬了一口，清脆的斷裂聲在安靜的巷子裏格外清晰。"這是我自己吃的，用來……排毒。"他簡短地說。
    看到邁克爾困惑的表情，又補充道："算了，跟你們解釋鉛中毒就像對牛..."他的目光掃過那群衣衫襤褸的孩子，硬生生把後半句咽了回去。
    那個假小子模樣的小女孩怯生生靠近地靠近周路，然後向他伸手，周路順手遞給她一根胡蘿卜。女孩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得到珍寶般緊緊攥住。
    "你們平時喝的水，"周路突然轉向邁克爾，聲音壓低，"從哪裏來？"
    邁克爾一愣，顯然沒料到話題的突然轉變。"公共水井，"他皺眉，"不過經常壓不上水，就去河邊打。"他指了指遠處的拉娜赫奇河的方向。
    周路想起那渾濁的水流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喉結滾動了一下。
    窮也有窮的好處——至少沒機會喝到鉛管裏的"甜水"。他無聲地歎了口氣，將這個話題拋到腦後，“你們找到了幾處痕跡。”
    "十一處痕跡，"邁克爾回到正題，踢了踢腳下的塵土，"有幾處不太確定。"他頓了頓，又指了指身後那個黑皮膚男孩，"艾迪也找到一處。"
    艾迪的破鞋在地上磨蹭，幾乎要把地麵挖出個洞來。他低著頭，黑色的皮膚泛起紅暈，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旁邊一個高個男孩突然拽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讓艾迪踉蹌了一下。
    周路的視線在兩個孩子之間轉了個來回。
    "你們有多少人？"周路突然問，目光掃過這群孩子。他故意忽略艾迪窘迫的模樣，從包裏取出一遝小麵值的鈔票，在孩子麵前晃了晃。
    邁克爾盯著鈔票，挺直腰板："一百二十三個。"他瞥了眼孩子們，"算上艾迪。"
    周路輕笑一聲，看了眼那個女孩。女孩正偷偷把沒動過的胡蘿卜塞回口袋，八成是要帶回家。
    周路的手指在鈔票邊緣輕輕一撚，發出細微的沙沙聲。他眯起眼睛，目光在邁克爾和孩子們之間遊移，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一條麵包五到十美分，咱們就按十美分算。"他慢條斯理地說，聲音裏帶著金屬般的冷靜，"一百二十三個孩子，每人一根..."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邁克爾不自覺地開始扳手指。
    巷子裏突然安靜得可怕，隻有"阿爾忒彌斯"偶爾甩動韁繩的聲響。那個假小子女孩死死攥著胡蘿卜，眼睛卻盯著周路手中的鈔票，喉嚨不自覺地吞咽著。
    邁克爾的手指僵在半空。他眉頭緊鎖，嘴唇無聲地蠕動著，顯然在艱難地進行心算。周路注意到他額頭上滲出的細密汗珠，在陽光下閃著微光。
    "十二點三美元。"周路突然開口，聲音像刀鋒般劃破沉默。他故意將鈔票在掌心拍出清脆的聲響，"對吧？"
    邁克爾的手指微微顫抖。他抬頭對上周路的視線，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促狹的光芒。這個發現讓他耳根發燙——他討厭被當成不識數的街頭混混。
    "當然，"邁克爾猛地挺直腰背，聲音刻意壓低以掩飾慌亂，"就是十二點三美元。"他故作老練地點點頭。
    周路的手指在鈔票間快速翻動，發出利落的沙沙聲。他精準地數出123張印著喬治·華盛頓頭像的鈔票，剩下的隨手塞回戰術背包。陽光照在紙幣邊緣，在他指間泛起一層金色的光暈。
    "那幾處痕跡我需要核實。"周路轉頭看向邁克爾，聲音低沉而清晰，"你都記得是誰找到的吧？"
    邁克爾下意識摸了摸太陽穴。"當然。"
    "很好。"周路突然提高音量，目光掃過所有孩子，"現在開始發錢。"
    話音剛落，巷子裏瞬間炸開了鍋。孩子們像受驚的麻雀般一擁而上，髒兮兮的小手爭先恐後地伸向那疊鈔票。周路被這股人浪衝得後退半步，牛仔靴在泥地上擦出兩道清晰的痕跡。
    "退後！"周路猛地將鈔票舉過頭頂，另一隻手已經摸向腰間。他看見幾個年紀小的孩子已經被推倒在地上。
    但孩子們的熱情根本壓製不住，有幾個甚至開始攀爬他的褲腿。
    砰！
    震耳的槍聲在巷子裏炸開，驚起遠處一群歸鳥。所有孩子瞬間僵在原地。
    "排隊。"周路的聲音像淬了冰，槍口還冒著淡淡的青煙，"一個一個來，最小的先來，每個人都有。"
    孩子們麵麵相覷，不知所措地擠作一團。
    周路看向邁克爾，邁克爾啐了一口，大步走到人群前。"皮特！傑米！湯姆！艾迪！"他吼出幾個名字，"帶他們排成隊！年紀小的站前麵！"
    幾個大孩子立刻行動起來，像牧羊犬般把混亂的人群驅趕成歪歪扭扭的隊列。最小的孩子被推到最前麵，有個約莫五歲的男孩因為站不穩，直接抱住了周路的靴子。
    周路低頭看了眼這個掛著鼻涕的小不點，突然蹲下身，從戰術背心的暗袋裏摸出一顆水果糖。"先吃這個。"他把糖塞進男孩手裏，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待會再拿錢。"
    領錢的過程突然變得莊嚴起來。每個孩子走到周路麵前時，都會不自覺地挺直腰板。周路發錢的動作幹淨利落，每遞出一張鈔票都會輕輕點頭。漸漸地，不知從誰開始，孩子們領完錢後都會小聲地說一句"謝謝"。
    "謝謝先生。"
    "謝謝您。"
    "願主保佑您..."
    這些稚嫩的聲音在巷子裏此起彼伏，像一首不成調的讚美詩。周路的表情緩和了下來。
    當最後一個孩子領完錢後，人群卻沒有散去。一百多雙眼睛依然緊盯著周路，閃爍著期待的光芒。有個膽大的男孩甚至往前蹭了幾步，髒兮兮的臉上寫滿了"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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