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鄧為瑜和伊莎貝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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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路站在窗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框上斑駁的油漆。安迪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聖丹尼斯錯綜複雜的小巷盡頭。
周路哈出了一口氣,窗玻璃上凝結的水霧模糊了周路的視線,也模糊了這座罪惡之都的輪廓。他在玻璃上畫出一個五角星的圖案——這個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符號,在這個蒸汽與槍煙交織的西部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中產階級的軟弱性啊..."周路喃喃自語,聲音裏帶著幾分自嘲。他想起安迪漿洗得筆挺的襯衫領口,想起他談到市長許諾時眼中閃過的動搖。
周路的目光掃過遠處的工廠——即使在深夜,那些巨大的煙囪依然噴吐著黑煙,像一頭永遠吃不飽的怪獸。
"該走了。"周路轉身,動作利落地將最後幾發子彈塞進腰帶。他的目光在房間裏掃視一圈:床頭掛著的那條依舊鮮豔的紅色領巾。
當周路推開門時,走廊盡頭的掛鍾正好敲響十二下。鍾聲在空蕩的走廊裏回蕩,像是為某個時代的終結而鳴響的喪鍾。
周路站在走廊的陰影裏,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槍的雕花握把。安迪最後的提問仍在耳畔回響,像一顆卡在槍膛裏的子彈。
"最後一個問題,"安迪突然正色道,"如果...如果最後我們失敗了怎麽辦?"
"死亡不屬於我們。"
他當時是這麽回答的。現在想來,這句話說得太過浪漫,太過理想主義。走廊盡頭的忽明忽暗,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仿佛在嘲笑這個異鄉人。
"那就讓我們的屍體成為後來者的路標。"周路輕聲說道,聲音裏帶著某種可怕的平靜。
周路原本還想去醫館和鄧為瑜道別。但和安迪的談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他——時間不等人,童工們的慘叫還在碼頭區回蕩,罷工者的鮮血已經染紅了工廠的台階。
他按在威廉旅館後院的馬廄最深處找到了"阿爾忒彌斯"。這匹通體雪白的小母馬正不安地刨著前蹄,見到周路時突然安靜下來,琥珀色的眼睛裏映著晨光。在那個血色黎明沒能等到主人後,這匹聰明的馬兒咬斷韁繩,硬是闖過三個街區回到了醫館。
"好姑娘..."周路的聲音有些發顫。他伸出布滿槍繭的手,阿爾忒彌斯立即將溫熱的馬臉貼了上來,柔軟的鼻翼噴出帶著草香的熱氣。
"這次我們要走很遠的路。"周路解開韁繩時低聲說,手指撫過馬兒脖頸。阿爾忒彌斯突然仰頭長嘶,前蹄重重踏地,震得馬廄頂棚的灰塵簌簌落下。
當周路翻身上馬時。阿爾忒彌斯不需要鞭策,她似乎早已感知到主人的決心,馬蹄在鵝卵石路上敲出急促的鼓點。
阿爾忒彌斯的速度越來越快,兩側的建築物漸漸變成模糊的色塊。風卷著周路的紅領巾獵獵作響,像一麵燃燒的旗幟。
鄧為瑜站在醫館門口。她懷裏那雙親手縫製的鞋墊還帶著體溫,鞋墊內側繡著細密的雲紋——那是她熬了三個通宵,就著煤油燈一針一線縫製的。
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跨上白馬。阿爾忒彌斯的馬蹄聲清脆地敲在石板路上,每一聲都像敲在她心尖上。
"保重啊..."話到嘴邊卻化作一聲輕歎。她開始了解這個男人了。
鄧為瑜低頭看著鞋墊上細密的針腳,突然笑了笑。她小心地將鞋墊收進懷裏,像是穿上了鎧甲。
院子傳來莉莉的呼喊:"為瑜,有病人來了。"
"來了。"她利落地綰起長發,那種逃離家鄉的堅定又回到了眼眸深處。總有一天,她要讓自己的醫術能追上那個男人遠去的腳步。
陽光透過紗簾在書桌上投下蛛網般的紋路,伊莎貝爾指尖撫過《悲慘世界》卷邊的書角,泛黃紙頁間飄出陳舊的油墨香。當讀到冉·阿讓在洪水中托舉起小商販,卻因救人時露出的刺青暴露身份,被憲兵隊窮追不舍的段落,她忽然頓住——那個黎明,周路提起斧頭衝向那個吸血鬼的身影,此刻正與書頁間的光影重疊。
窗外梧桐葉沙沙作響,父親"有些人生來就該被管束"的訓誡又在耳畔炸響。但當她想起周路說的那些婦女能頂半邊天,打破枷鎖的話語。台燈在玻璃上暈開細碎的光斑,映得書裏"人人平等"四個字仿佛活了過來,在寂靜的書房裏輕輕叩擊著她的心髒。
女仆輕叩了三下雕花橡木門,細聲細氣地喚道:"小姐。"她的聲音透過厚重的門板顯得有些沉悶,"您該更衣了,今晚市長家的宴會七點開始。"
伊莎貝爾·蒙莫朗西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脊上的燙金花紋。她突然覺得脖頸上的珍珠項鏈勒得喘不過氣。
"我..."她清了清嗓子,聲音比想象中還要幹澀,"我身體不太舒服。"
門外沉默了幾秒,女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伊莎貝爾盯著天花板上繁複的石膏花紋,第一次注意到那些纏繞的藤蔓圖案多麽像囚籠的欄杆。
不到十分鍾,門外響起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她迅速將小說塞到枕頭下,拉高絲綢羽絨被裝睡。門把手轉動時發出輕微的哢嗒聲,帶著古龍水氣息的空氣隨即湧入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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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莎貝爾?"父親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威嚴。他站在床邊,鋥亮的皮鞋尖幾乎碰到垂落的床單,"珍妮說你身體不適?"
伊莎貝爾假裝剛被驚醒,緩緩睜開眼。父親逆光而立的身影高大得幾乎充滿整個視野。
"隻是...有些頭暈。"她小聲說,手指在被單下攥緊了那本書。書角硌得掌心生疼,卻給了她莫名的勇氣,"可能是前天..."
"需要叫布萊克醫生來看看嗎?"父親伸手撫上她的額頭,袖口的袖扣冰涼刺骨,"不過今晚的宴會很重要,德文特家的長子剛從牛津回來。"
伊莎貝爾微微側過臉,讓長發垂落遮住自己發燙的臉頰。"父親,我..."她輕咳兩聲,聲音虛弱得恰到好處,"今早起來就有些發熱,怕是染了風寒。若是勉強出席,在宴會上失禮反倒不好。"
她感覺到父親審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一把鋒利的拆信刀,似乎要剖開她精心編織的謊言。被單下的手悄悄掐了一下大腿,逼出眼角一點濕潤的光。
"而且……"她垂下頭,聲音幾不可聞,耳尖卻紅得滴血,"我來了,實在不便出席..."
房間裏突然安靜得可怕。父親的手杖在地毯上重重一頓,伊莎貝爾能感覺到他的怒氣在空氣中凝結。
"很好。"半晌,父親冷冷地說,"看來是我太縱容你了。"他轉身走向門口,如同鐵塔般壓迫。
門被重重關上時,伊莎貝爾才發現自己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個月牙形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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