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凡妮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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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妮莎將煤油燈擰到最亮,橘黃的光暈裏懸浮著細小的塵埃,她坐在修補過的橡木桌前,攤開換來的廉價信紙。懷中幾個月大的安娜裹在褪色的羊毛毯裏,粉嫩的小手正抓著她垂落的黑發,嘴裏含糊地發出“咿咿”聲。
    嬰兒帽下露出淺褐色的胎發,灰藍色的眼睛像被薄霧籠罩的西西裏海麵,時而因燈光眨動,時而盯著母親手中晃動的銀十字架。凡妮莎用袖口輕輕擦去女兒嘴角溢出的奶漬。
    羽毛筆在墨水瓶裏蘸墨時,安娜突然發出尖細的啼哭。凡妮莎慌忙放下筆,從鐵皮盒裏取出用碎布包裹的橡皮乳頭塞進女兒嘴裏。她望著孩子皺起的小鼻頭,想起羅茲鎮那個血腥的清晨:接生婆用剪刀剪斷臍帶,安娜的第一聲啼哭混著黴味和血腥氣,在潮濕的磚牆間回蕩。
    凡妮莎雙手曾被鐵鏈磨出血痕,此刻卻輕柔得仿佛捧著易碎的琉璃,“乖,aa在...”她哼起西西裏搖籃曲。
    “父親,當您看到這封信時,您的外孫女已經長出了第一顆乳牙。”筆尖在紙上暈開墨點,她望著安娜無意識吮吸自己食指的模樣,喉間泛起苦澀,“她總愛把臉埋在我頸窩,像隻尋找溫暖的小貓。您知道嗎?她打哈欠時會皺起鼻頭,和母親年輕時一模一樣。”窗外飄來聖丹尼斯的喧囂,安娜卻在她懷中漸漸安靜,小胸脯隨著呼吸輕輕起伏,睫毛在眼下投出細小的陰影。
    寫到被背叛時,記憶突然閃回郵輪甲板上的雨夜,朱塞佩最後一次親吻她時,嘴裏殘留著朗姆酒和雪茄的味道。
    窗外傳來蒸汽火車的汽笛聲,安娜被嚇得一顫,小身子往她懷裏縮。凡妮莎將女兒抱得更緊,能清晰感受到那小小的心髒在單薄的胸膛下跳動。信紙上墨跡未幹,她又添上:"她第一次笑是在您生日那天,陽光透過窗照在她臉上,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西西裏的春天。如果您願意原諒我..."
    信紙末尾,她顫抖著寫下:“如果您願意接納我們,安娜會在西西裏的陽光下學會走路。她的第一步,本應踏在帕勒莫的石板路上,而不是這滿是裂痕的木地板...”淚水滴在信紙上的墨跡間,暈開一朵小小的花。凡妮莎低頭親吻女兒的額頭,煤油燈的光忽然晃了晃,將母女倆的影子投在牆上,重疊成溫暖的輪廓。
    凡妮莎輕輕將安娜放在搖籃裏,嬰兒的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最終攥緊了褪色的毯子一角。她拿起那張寫滿心事的信紙,指尖撫過那些暈開的墨跡,仿佛能觸摸到字裏行間的苦澀與期盼。信紙被對折三次,邊緣整齊得像裁縫用尺子量過,最後被小心地塞進泛黃的信封裏。
    凡妮莎解開脖頸上那根細銀鏈,十字架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這是她父親親手給她戴上的。銀鏈在指間纏繞片刻,最終被輕輕放進信封。她又拿起剪刀,對著燈光挑起一縷黑色卷發。剪刀合攏時發出細微的"哢嚓"聲,像是剪斷了某根命運的絲線。
    安娜在夢中咂了咂嘴,凡妮莎停下動作,屏息等待。直到確認女兒沒有被驚醒,她才繼續將發絲編成一個小小的結,和十字架放在一起。煤油燈的玻璃罩已經發燙,她取下燈罩時,熱浪撲麵而來。蠟淚滴落在信封封口處,像一滴凝固的琥珀。
    她的拇指按在尚未凝固的火漆上,燙得微微一顫。指腹的紋路在暗紅色的蠟印上清晰可辨,如同一枚小小的指紋印章。凡妮莎的眼淚終於決堤,落在尚未幹透的火漆上,發出輕微的"嗤"聲。
    她將信封貼在胸口,能感覺到父親給的十字架在紙麵下的輪廓。窗外的蒸汽火車再次鳴笛,但這次安娜沒有驚醒。凡妮莎望著女兒隨著呼吸起伏的小小身軀,突然想起西西裏的一句老話:孩子是上帝寫給世人的情書。
    凡妮莎踮著腳尖走向房門,老舊的地板在她腳下發出輕微的呻吟。她停在門邊,回頭望了一眼——煤油燈的光暈裏,安娜正蜷縮成一個小小的團子,睫毛在臉頰上投下蝶翼般的陰影。
    走廊漆黑如墨,隻有樓梯拐角的煤氣燈還亮著。凡妮莎想起十二歲那年偷溜去參加午夜彌撒,也是這樣提著裙擺,心跳快得像要撞碎肋骨。
    凡妮莎輕輕推開房門,正午的陽光如潮水般傾瀉而入,刺得她眼前一片雪白。她下意識抬手遮擋,指縫間漏下的光線在睫毛上碎成金色的星子。
    聖丹尼斯的喧囂撲麵而來——馬蹄鐵敲擊石板路的脆響、報童嘶啞的叫賣、遠處工廠蒸汽機的轟鳴,這些聲音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凡妮莎站在門廊的陰影裏,像一隻突然暴露在日光下的夜行動物,渾身每一寸肌膚都在戰栗。
    她眯起眼睛,看著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群。這一切都與昏暗房間裏那個世界形成鮮明對比,仿佛兩個毫不相幹的時空。
    凡妮莎居住的公寓就在鐵道旁第三排磚房。這是聖丹尼斯最廉價的出租屋區。但她別無選擇——錢袋已經見底,最後的一些還要留給自己補充營養,她的奶水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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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幸這棟斑駁的磚紅色建築離中央郵局隻有兩個街的距離。
    街道上熱浪滾滾,鐵軌在烈日下蒸騰出扭曲的空氣波紋。凡妮莎貼著牆根的陰影快步行走。
    轉過鑄鐵廠噴吐著濃煙的牆角,郵局哥特式的尖頂終於映入眼簾。紅磚外牆被煤煙熏得發黑。
    凡妮莎的手指在信封邊緣顫抖,她這才發現匆忙中竟忘了貼郵票。慌亂中翻遍全身,隻摸出幾枚硬幣——不夠支付越洋郵資。
    "需要幫忙嗎?小姐。"
    那個聲音像毒蛇般鑽進耳膜,帶著西西裏口音特有的腔調。凡妮莎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她緩緩轉身,陽光從彩繪玻璃窗斜射進來,在朱塞佩·莫雷蒂鋥亮的皮鞋上投下血紅色的光斑。一年過去,這個男人梳得一絲不苟的黑發和裁剪考究的西裝依然如故。他嘴角掛著捕食者的微笑,金質懷表鏈在胸前晃蕩,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vanesa?"朱塞佩的瞳孔驟然收縮,隨即綻開驚喜的神色,"santo cieo!真是命運的安排——"
    凡妮莎後退時撞上了黃銅信箱,冰冷的金屬硌得她脊椎生疼。朱塞佩已經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想起羅茲鎮那個被鐵鏈鎖住的夜晚。
    "放開!"凡妮莎驚恐的大喝。郵局裏的人群開始側目,但朱塞佩隻是優雅地露出令人膽寒的微笑。
    凡妮莎突然抬腿踢向他的脛骨,趁對方吃痛的瞬間猛地掙脫。朱塞佩的戒指在她手腕刮出一道血痕,信封飄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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