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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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頭踩著鋥亮的馬靴從後巷的陰影裏踱出來,靴釘在石板路上敲出刺耳的聲響。
    "麥克萊恩!"工頭突然暴喝,聲音像生鏽的汽笛般刺耳,"我就知道你這雜種又在偷懶!"他大步流星地走來,腰間掛著的黃銅哨子隨著步伐劇烈晃動,在陽光下閃著刺目的光。
    鐵路工人麥克萊恩的背脊明顯僵硬了一瞬。他緩緩轉身。
    "我在請這位先生配合我的采訪,先生。"周路笑著迎來上去:"是鐵路公司宣傳部的安排。"
    工頭狐疑地打量著周路:"去年報道罷工事件的野雞小報?"
    周路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職業微笑,:"您認錯人了,我們剛獲得貴公司的讚助。"
    工頭眼神突然變得閃爍不定。周路適時地伸出左手。當兩人的手掌相握時,工頭明顯感覺到掌心被塞進了什麽紙質東西。
    "其實我還打算采訪您呢,"周路的聲音突然壓低,帶著上流社會特有的慵懶腔調。
    工頭的表情瞬間融化,嘴角扯出一個誇張的笑容:"采訪好啊!得采訪!"他飛快地將手抽回塞進褲兜,紙幣消失的速度堪比魔術師的手法。轉身時,他刻意挺直了腰板,黃銅哨子也不再晃蕩。
    "好好配合這位先生。"工頭對麥克萊恩丟下這句話,聲音裏的威脅意味已被諂媚取代。他離開時的步伐明顯輕快了許多,馬靴也不再發出刺耳的聲響,倒像是踩著雲端。
    麥克萊恩盯著工頭遠去的背影,他緩緩轉過頭,灰藍色的眼睛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
    "你..."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弧度,"應該能做好記者這份工作。"
    周路臉上重新掛上職業性的微笑,微微欠身:"覺得我很專業嗎?"
    "不。"麥克萊恩指著周路鼻子,"我沒見過幾個記者,"他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不過我覺得你夠無恥,做什麽應該都能成功。"
    周路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他下意識摸了摸剛才遞出賄賂的左手。
    "哈...我隻是想少些麻煩。"周路幹笑一聲,虛心請教,“那你願意教教我怎麽和工人交朋友嗎?”
    麥克萊恩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他粗糙的手指在工裝褲上蹭了蹭,像是在擦掉什麽髒東西。遠處蒸汽機車的汽笛聲劃破空氣,帶著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交朋友?"他冷笑一聲,從後槽牙擠出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你以為往他們手裏塞幾張鈔票,就能換來推心置腹?"
    "那要怎麽做?"周路的聲音突然褪去了先前的油滑,"真誠地請教。"
    麥克萊恩盯著他看了幾秒,突然扯開自己汗濕的衣領,露出鎖骨下方一道猙獰的傷疤。"看見這個了嗎?去年冬天,零下二十度,我在雪地裏搶修鐵軌十四個小時。"他粗糙的手指戳著傷疤,"工頭說幹不完不準吃飯,結果扳手打滑——"
    周路的瞳孔微微收縮。
    "所以你想學怎麽交朋友?不妨先去體驗一下真正的工人生活。"
    周路深吸一口氣,取下帽子,突然對著麥克萊恩深深鞠了一躬,腰彎得幾乎與地麵平行。黑發垂落下來,在風中輕輕晃動。
    "受教了。"他的聲音低沉而鄭重,完全褪去了先前的輕浮。
    麥克萊恩的瞳孔微微擴大,顯然沒料到這個油滑的"記者"會突然如此鄭重其事。他粗糙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工裝褲的縫線,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像是咽下了什麽話。
    "哼。"最終他隻從鼻腔裏擠出一聲輕嗤,轉身時靴底在煤渣上碾出深深的痕跡。但周路敏銳地注意到,他原本緊繃的肩膀線條似乎放鬆了些許。
    陽光模糊麥克萊恩的背影,那道影子在鐵軌間蜿蜒,最後消失在彌漫的蒸汽中。周路站在原地,手中還攥著那頂牛仔帽。遠處傳來工人們此起彼伏的號子聲,混合著蒸汽機車的嘶鳴,像一首粗獷的勞動交響曲。
    "原來如此..."周路輕聲自語。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些所謂的"調查",不過是戴著白手套在社會的表層輕輕拂過。他可以用金錢買通工頭,用話術套取情報,卻從未真正觸碰過這些勞動者被汗水浸透的靈魂。
    一顆汗珠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周路沒有擦拭,任由它滾落到嘴角——鹹澀的滋味讓他想起小時候在礦上看到的工人,他們古銅色的皮膚上總是閃爍著這樣的汗珠。
    "革命者的第一刀應該先砍向自己。"周路朝著鐵軌方向邁出第一步。粗糙的石子立刻透過鞋底硌到了他的腳掌,但這種真實的感覺,卻讓他嘴角浮現出一絲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笑意。
    遠處的汽笛聲再次響起,這一次,他聽懂了其中蘊含的,不僅是機械的轟鳴,還有無數被時代車輪碾過,卻依然倔強跳動的心髒。
    周路心中湧起一股久違的雀躍,他像個孩子般踮起腳尖,踩上鏽跡斑斑的鐵軌。鐵軌在夕陽下泛著溫潤的銅色光澤,他張開雙臂保持平衡,小心翼翼地向前邁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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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他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在空曠的鐵道間回蕩。記憶突然閃回小時候,他也曾這樣在廢棄的鐵軌上搖搖晃晃地行走。
    路過的行人紛紛側目。報童吐掉嘴裏的煙葉,褐色的汁液在鐵軌旁濺開:"又遇到個瘋子。"他嘟囔著,將今天的報紙往腋下夾了夾。
    周路對這些目光渾然不覺。他的皮鞋尖突然踢到什麽東西——一個信封卡在鐵軌旁,在風中微微晃動。
    周路的手指輕輕撫過信封上的意大利文:"vanessa guardi"凡妮莎·瓜爾迪)。這個名字他有種熟悉感。
    "請問這是誰的東西?"周路舉起信封向四周高聲詢問。信封在他手中微微晃動,投下的影子像隻掙紮的蝴蝶。
    幾個行人匆匆搖頭避開,生怕惹上麻煩。戴著羽毛帽的淑女提起裙擺快步走開;醉醺醺的水手打了個嗝,嘟囔著"不關我事";隻有那個報童蹲在郵筒旁,將嘴裏的煙葉嚼得嘖嘖作響。
    "嘿,先生,"報童吐出一口褐色的汁液,在石板路上濺出星星點點的痕跡,"剛才那個瘋婆子——就是被意大利佬拖走的那個——她來的時候,手裏好像攥著這麽個玩意兒。"他用髒兮兮的拇指指了指信封,"哭得可慘了,像死了孩子似的。"
    周路的心猛地一沉。他小心地翻開信封,裏麵滑落出一縷打成結的黑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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