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祝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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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迪仰頭灌了一大口啤酒,玻璃瓶在煤油燈下泛著琥珀色的光澤。她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眯起眼睛打量著吧台另一側的安吉拉——那姑娘正被泰倫逗得掩嘴輕笑,纖細的手指優雅地捏著一杯雪利酒。
"所以,"沙迪用手肘碰了碰周路,壓低聲音道,"你覺得她會是誰的女兒?"她的目光掃過安吉拉裙裝上精致的蕾絲花邊,又落在她手腕上那枚看似樸素卻做工考究的銀手鏈上。
周路慢悠悠地啜飲著威士忌,冰塊在杯子裏輕輕碰撞。"誰知道呢?"他聳聳肩,"也許是某個農場主?"話雖這麽說,他的視線卻停留在安吉拉腰側那個不自然的隆起——那形狀他太熟悉了,分明是一把德林格袖珍手槍的輪廓。
這家名為"銀星"的新酒館確實與瓦倫丁其他烏煙瘴氣的地方截然不同。拋光橡木地板光可鑒人,水晶吊燈將暖黃的光暈灑在每個角落,連空氣中飄蕩的都是雪茄和香水混合的優雅氣息。幾位穿著鯨骨裙的淑女在角落的鋼琴旁輕聲談笑,她們手套上的珍珠在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農場主?"沙迪嗤笑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啤酒瓶上的凸紋標簽。
周路看向了泰倫。
泰倫整個人都僵住了,像隻被狼盯上的兔子。安吉拉纖細的手指輕輕扣住他的手腕,拇指似有若無地摩挲著他粗糙的槍繭——這個動作讓泰倫的耳尖瞬間紅得能滴出血來。他慌亂地想把手臂抽回來,卻又不敢使太大力氣,最後隻能別扭地僵在半空,任由少女把玩。
"泰倫先生..."安吉拉的聲音像摻了蜜,翠綠色的眼睛在燭光下流轉著狡黠的光彩。她故意湊近了些,發絲間飄來的紫羅蘭香水味讓泰倫的呼吸都亂了節奏。"上次你救我時,可不是這麽害羞的呢。"
泰倫的喉結劇烈滾動了一下。他想說些什麽,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含糊的咕噥。他的目光四處亂飄——看天花板的水晶吊燈,看酒杯裏的冰塊,看周路拚命忍笑的扭曲表情——就是不敢直視眼前這個笑得像精靈般的姑娘。
可每當安吉拉假裝失落地垂下睫毛,泰倫又會忍不住偷偷抬眼。他的視線像被磁石吸引般,掠過她微微上揚的嘴角,描摹她臉頰上若隱若現的小酒窩,最後定格在她輕抿的櫻唇上——然後像是被燙到似的再次倉皇逃開。這個循環往複的過程,活像隻明知火焰危險卻控製不住撲向燈罩的飛蛾。
周路端著酒杯的手懸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裏微微晃動。他望著泰倫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抽搐著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布豪,吾兒休矣!"他在心裏默默念叨著這句家鄉話,喉頭滾動了一下,把剩下的半句咽了回去。這場景簡直就像他小時候見過的漁夫收網——那條傻乎乎的大魚明明看到漁網的反光了,卻還是義無反顧地往裏頭鑽。
他仿佛已經看到未來——泰倫這個傻小子被人吃得死死的,整天跟在安吉拉屁股後麵轉悠的模樣。
沙迪在旁邊幸災樂禍地用手肘捅了捅他:"泰倫這次怕是要交代在這兒了。"
周路長歎一口氣,伸手又要了一杯酒。他盯著倒酒時泛起的泡沫,突然很想來根煙——就像老家的父親看到兒子要娶媳婦時總會做的那樣,這會兒他心裏湧起的那種又酸又澀的感覺,倒是跟當爹的看自家豬崽被人連窩端走時一模一樣。
沙迪在旁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泰倫這才如夢初醒般猛地站起身,結果膝蓋撞到桌角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我、我去趟洗手間!"他結結巴巴地宣布,同手同腳地逃離時差點帶翻了兩把椅子。
安吉拉托著腮幫子目送他離開,紅唇勾起一抹勝利的微笑。她慢條斯理地抿了口酒,杯沿上立刻留下個曖昧的唇印。"真可愛,"她對著泰倫踉蹌的背影輕聲說,"像隻被順了毛的大狗狗。"
泰倫在走廊拐角又絆了一跤,牛仔帽都歪到了後腦勺。安吉拉支著下巴,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打,那節奏活像獵人在計算陷阱裏的獵物還能撲騰多久。
泰倫紅著臉回到座位時,安吉拉已經收起了方才狡黠的神情,換上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她雙手交疊放在膝上,微微仰頭看著泰倫,睫毛在燈光下投下一片扇形的陰影。
"真的嗎?"她適時地發出驚歎,翠綠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你一個人就製服了一頭野牛?"這恰到好處的崇拜語氣像鑰匙般打開了泰倫的話匣子。這個平時三棍子打不出個屁的牛仔,此刻竟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連小時候在被公羊頂進糞堆的糗事都倒了個幹淨。
周路把臉埋進手掌裏,從指縫間看著泰倫眉飛色舞的樣子。"我敢說,"他悶聲對沙迪道,"這小子連自己幾歲尿床都交代了。"
沙迪單手托腮,另一隻手隨意地晃著啤酒瓶。液體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跡。"男人不都是這副德行嗎?"她嗤笑道,目光掃過酒館裏其他幾桌客人——那些平日裏趾高氣揚的商賈們,此刻在女伴麵前不也都是一臉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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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酒過三巡,周路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說真的,"他抬眼看向沙迪,"以後你打算怎麽做?"
"複仇啊。"沙迪不假思索地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腰間槍套的搭扣。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像是透過酒館的牆壁看到了遙遠的仇人。
周路輕輕搖頭,新倒的威士忌在他手中泛著金色的微光。"那一天已經不遠了。"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我說的是複仇之後,你打算怎麽做?"
沙迪的動作突然停滯。啤酒瓶懸在半空,一滴酒液順著瓶口緩緩滑落。她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許久才搖了搖頭:"我不知道。"這句話輕得幾乎聽不見。
“你呢?”沙迪語氣平淡地像不經意的醉話。
"我?"周路扯出一個幹澀的笑容。
沙迪的目光像把解剖刀般精準地刺過來。她將空酒瓶"咚"地擱在橡木桌麵上,瓶底殘餘的泡沫順著玻璃壁緩緩下滑。"你到底有什麽打算?"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鉛塊般沉重,"你和範德林德幫格格不入——不,應該說你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她突然伸手按住周路的手腕,"不止一個人這麽說過你,對吧?"
周路的瞳孔微微收縮。酒館嘈雜的人聲仿佛突然遠去,耳邊隻剩下自己血液奔湧的轟鳴。他看見沙迪眼中倒映的自己——那個戴著文明人麵具,卻始終與周遭保持微妙疏離的東方麵孔。
"我......"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舌尖嚐到威士忌殘留的苦澀。該怎麽說?說他夢裏反複出現的那隻鹿?說聖丹尼斯貧民窟孩子期盼的目光?還是說達奇永遠都不會理解的那些謀劃?
沙迪突然傾身向前,皮革馬甲在吧台上擦出輕微的摩擦聲。"你不像比爾和邁卡那種傻子,把野心寫在臉上。"她的指尖在他腕間脈搏處輕輕一按,"但我看得出來——"她的聲音化作氣音,"你的野心比他們加起來都大,就像......"
"像潛藏的暗流。"
鋼琴聲恰在此時轉入一段激烈的變奏。沙迪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達奇·範德林德降服不了你這匹野馬。"她鬆開手,任由周路收回手臂,"你一定在謀劃著更大的事情。"
周路突然輕笑一聲,指尖在杯沿上輕輕一彈,發出清脆的嗡鳴。"我不是和你說過嗎?"他的語氣輕鬆得像在談論明天的天氣,"我想締造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這句話裹挾著威士忌的酒氣飄散在空氣中,既像是醉漢的癡語,又像是智者藏在玩笑裏的箴言。
沙迪的嗤笑聲短促而鋒利,像把匕首劃破酒館渾濁的空氣。她舉起酒瓶晃了晃,讓兩人的臉忽明忽暗地沉浮在光影裏。
"你不信?"周路歪著頭看她,燈光在他眼底投下斑駁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其中的真假。
"不,我信。"沙迪的聲音沉得像浸透了黑咖啡的方糖,每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酒館角落裏有人碰翻了酒杯,玻璃碎裂的聲響像是對這句話的某種注腳。
兩人之間的空氣突然變得粘稠。周路發現沙迪的眼睛在燈光下呈現出一種罕見的深褐色——像是秋日裏即將腐爛的落葉,又像是槍管冷卻後的金屬光澤。這種顏色他隻在將死之人的瞳孔裏見過,卻又奇異地煥發著生機。
"你知道嗎?"沙迪突然湊近,威士忌的氣息混著她身上洗不盡的血腥的味道撲麵而來,"我總是覺得..."她的指尖劃過周路掌心的槍繭,"你比達奇更像那個會燒毀舊世界的瘋子。"
周路望著沙迪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恍惚間看到一片火海。他仰頭飲盡杯中殘酒,冰塊磕在牙齒上的涼意讓他清醒過來。"那就祝我們..."他舉起空杯,嘴角勾起一個介於戲謔與真誠之間的弧度。
“早日實現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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