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營地時，暮色已經染紅了天際。營地亂作一團，鍋碗瓢盆散落一地，女人們攥著圍裙角來回踱步，男人們在營地裏穿梭。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焦慮，像是在尋找什麽極其重要的東西。
    "怎麽回事？"周路攔住一個匆匆跑過的藍尼。
    藍尼喘著粗氣，聲音發顫："小傑克不見了！整個下午都沒人見過他！"
    周路和亞瑟對視一眼，立即將受傷的西恩交給迎上來的斯旺森牧師。
    "路，這邊！"查爾斯的聲音從樹林邊緣傳來，低沉而急促。
    周路快步穿過雜亂的人群，靴子踩在枯枝上發出清脆的斷裂聲。暮色中的樹林顯得格外陰森，樹影在地上拉出詭異的形狀。他看見查爾斯蹲在兩團黑影旁，走近才看清是大衛和肯恩——那兩條總是活蹦亂跳的獵犬，此刻卻像破布娃娃般癱軟在地上。
    兩條狗的嘴角都掛著暗紅的血跡，皮毛上沾滿泥土和碎葉。大衛聽到腳步聲，耳朵微微抖動，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它前爪撐地，後腿卻不停打顫，剛支起半個身子就又重重摔回地上，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
    周路單膝跪地，伸手撫過大衛的脊背，掌心立刻感受到急促起伏的呼吸。查爾斯默契地檢查著肯恩的傷勢，手指靈巧地在皮毛間探尋。
    "肋骨斷了三根，後腿有撕裂傷。"查爾斯的聲音很輕，但異常堅定，"不過還能救。"
    周路點點頭，目光掃過周圍淩亂的草地。折斷的灌木、翻起的泥土、還有幾道深深的抓痕，無不顯示這裏曾發生過激烈的搏鬥。他的視線突然被肯恩嘴角掛著的一縷布料吸引——那明顯是從某人衣服上撕下來的碎布，邊緣還帶著新鮮的血液。
    "是兩條好狗。"查爾斯順著周路的目光看去，聲音裏帶著敬意，"我們先帶它們回去。"
    周路小心翼翼地抱起大衛，盡量避開它腹部的傷口。獵犬在他臂彎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嗚咽，溫熱的鼻息噴在他臉上。突然，一條粗糙的舌頭輕輕舔過他的下巴，然後就是急促的喘息聲。周路能感覺到這個小生命正在用最後的氣力表達信任。
    他剛轉身要走，查爾斯突然喊道："等等！"聲音裏透著發現重要線索的警覺。
    查爾斯撥開一叢低矮的灌木，金屬的反光在暮色中一閃而過。他拾起一枚沾著泥土的徽章，用拇指擦去表麵的汙漬。徽章在逐漸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光，上麵刻著繁複的紋樣。
    "應該是擄走小傑克的人落下的。"查爾斯將徽章舉到眼前，眯起眼睛仔細辨認，"你認得這個嗎？"
    周路湊近看了看，搖搖頭："沒見過。不過在這片土地上，會用這種精致徽章的人應該不多。"他望向營地方向，火光已經開始在帳篷間跳動，"帶回去問問，幫派裏總有人見過。"
    暮色已經完全籠罩了營地，篝火在夜風中搖曳，將人們焦慮的麵容映照得忽明忽暗。阿比蓋爾站在達奇麵前，她的雙手緊緊攥著圍裙，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那雙往日溫柔的眼睛此刻燃燒著憤怒與恐懼的火焰。
    "達奇！"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我的兒子在哪？他今天下午還在營地玩耍，現在卻不見了！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達奇深吸一口氣，捋了捋頭發。他的表情依舊沉穩，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裏已經醞釀著風暴。"阿比蓋爾，我理解你的心情。"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會把小傑克平安帶回來。"他突然提高音量，讓整個營地都能聽見，"如果有人膽敢傷害那孩子一根頭發，我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我不要聽這些狠話！"阿比蓋爾猛地搖頭，淚水在火光中閃爍，"我隻要我的兒子！他現在一定很害怕...他才那麽小..."她的聲音哽咽了，肩膀不住地抖動。
    就在這時，營地邊緣傳來一陣騷動。周路和查爾斯抱著兩條血跡斑斑的獵犬穿過人群。大衛和肯恩——這兩條平日裏生龍活虎的獵犬，此刻卻像破布娃娃一樣癱軟在他們懷裏。泰倫第一個衝上前去，當他看清周路懷中奄奄一息的大衛時，這個硬漢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
    "老天...不..."泰倫顫抖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過大衛染血的皮毛。這條忠犬曾在雪山暴風雪中用自己的體溫溫暖過他，是他生死與共的夥伴。大衛虛弱地睜開眼睛，看到泰倫後微弱地搖了搖尾巴，這個細微的動作讓泰倫的淚水更加洶湧。
    查爾斯將肯恩輕輕放在地上，從口袋裏掏出那枚沾著泥土的徽章。"我們在樹林裏發現了這個，"他的聲音沉重而堅定，"還有打鬥的痕跡。這兩條狗為了保護小傑克，和對方搏鬥過。"
    何西阿接過徽章，湊近仔細端詳。火光在他布滿皺紋的臉上跳動，映照出他越來越凝重的表情。"這是布雷斯維特家族的徽章，"他最終宣布，聲音裏帶著冰冷的怒意，"那些自以為是的南方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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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達奇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轉身，聲音如雷般在營地炸響："邁卡！基蘭！傑瑞！"他的目光掃過抱著大衛痛哭的泰倫，稍作停頓後補充道："還有泰倫，你們留守營地。記住，隻要看到陌生麵孔靠近，格殺勿論！"
    "其他人，準備馬匹！"他的命令像一道閃電劈開了夜晚的寧靜，"我們要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南方佬知道，招惹範德林德幫的下場！"
    整個營地瞬間沸騰起來。男人們快速檢查著槍械，女人們忙著準備醫療用品。沙迪·阿德勒利落地翻身上馬，動作矯健得像個久經沙場的老兵。年輕的珍妮也想跟去，卻被蘇珊大媽一把拽住。
    "你留下！"蘇珊的聲音不容置疑，"這不是小姑娘該摻和的事！"
    達奇騎上他那匹白化阿拉伯馬，環視著整裝待發的眾人——亞瑟、查爾斯、周路、哈維爾、比爾、藍尼...每一個都是身經百戰的亡命之徒。在跳動的火光中，他們的眼神同樣堅定而憤怒。
    "記住，"達奇的聲音在夜色中回蕩，"我們不僅要帶回小傑克，還要讓那些綁架孩子的人渣付出代價！"他一扯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出發！"
    馬蹄聲如雷般響起，十幾匹駿馬載著滿腔怒火的騎手衝進黑暗。營地裏的人們目送他們遠去，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在夜色中。
    隨著主力隊伍的離去，營地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搖曳的篝火旁，隻剩下幾個留守的身影。基蘭猶豫地走向仍在啜泣的泰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泰倫猛地抬頭，通紅的眼睛裏射出凶狠的目光，嚇得基蘭差點跌坐在地。
    "我...我是說..."基蘭結結巴巴地解釋，雙手不自覺地擺動著，"我在...經常照顧他們的獵犬...也許...也許我能幫上忙..."
    泰倫眼中的怒意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希望的光芒。"你真的能救它們？"他的聲音嘶啞，帶著濃重的鼻音，"它們傷得很重..."
    基蘭點點頭，蹲下身仔細檢查肯恩的傷勢。他的手指輕柔地拂過獵犬的皮毛，動作出人意料地專業。"肋骨斷了...後腿有撕裂傷...但還有救。"他抬頭看向泰倫，"馬廄那邊更暖和，還有我存的草藥。我們得趕快。"
    泰倫如獲至寶般點頭，小心翼翼地抱起大衛。兩條受傷的獵犬在他們懷裏發出微弱的嗚咽，但至少，它們還活著。基蘭走在前麵，不時回頭確認泰倫跟上了。這個往日總是畏畏縮縮的年輕人，此刻卻展現出了難得的擔當。
    馬廄裏，基蘭迅速鋪好幹草墊，又取來清水和草藥。他的動作麻利而精準，完全不像平時那個笨手笨腳的叛徒。"按住它，"他指揮泰倫，"我得先把這截斷骨複位。"
    泰倫緊緊抱住大衛，看著基蘭嫻熟地處理傷口。在這個危機四伏的世界裏，即使是最不起眼的人，也可能在關鍵時刻展現出意想不到的勇氣和善良。
    凱瑟琳·布雷斯維特端坐在橡木莊園大廳的主座上，猩紅天鵝絨的椅背高聳如王座，將她瘦削的身影襯得格外威嚴。壁爐裏的火焰在她灰藍的眼眸中跳動，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刃——銳利、冰冷，又帶著歲月磨礪出的沉靜狠厲。
    她緩緩摩挲著左手無名指上的祖母綠戒指，那是老布雷斯維特在她生下第一個健康繼承人時賞賜的。三十年來，這枚戒指見證了太多：八次分娩的慘叫，三個夭折嬰孩的葬禮，以及她那兩個不爭氣的女兒。現在，她隻剩下三個兒子了。這個念頭讓她指節發白，戒指深深勒進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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