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聖丹尼斯遇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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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基蘭躺在病床上,盡管注射了嗎啡,但當李醫生的手觸到他那截裸露的斷骨時,他仍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渾身肌肉瞬間繃緊。
    "按住他!別讓他亂動!"李醫生低喝一聲,聲音沉穩如古井。
    周路立即用全身重量壓住基蘭的肩膀,傑瑞則死死扣住基蘭的手腕。兩人能清晰感受到手掌下顫抖的肌肉,基蘭的指甲已經深深掐進傑瑞的手臂,滲出絲絲血跡。
    李醫生挽起袖子,露出布滿青筋的前臂。他先從銅盆中撈起一塊蒸煮過的白布,輕輕擦拭傷口周圍的血汙。隨著布巾移動,能看到斷裂的脛骨斜刺出皮肉。
    "骨頭錯位三寸,需先正骨。"李醫生說著,從檀木藥箱中取出一個青瓷瓶,倒出暗紅色的藥酒。當藥液淋在傷口上時,基蘭猛地弓起腰背,喉嚨裏發出不似人聲的嗚咽。周路看到那藥酒接觸傷口竟泛起細密的白沫,滋滋作響。
    李醫生的手突然如鷹爪般扣住基蘭的小腿,拇指精準按住斷骨兩端。他的動作看似輕柔,實則暗含勁力,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一、二——"
    隨著"三"字出口,李醫生雙手驟然發力。隻聽"哢"的一聲脆響,錯位的骨節被硬生生推回原位。基蘭的慘叫聲戛然而止,直接昏死過去,冷汗浸透了身下的棉墊。
    "取杉樹皮來。"李醫生頭也不抬地吩咐。鄧為瑜慌忙遞過事先削好的樹皮,隻見李醫生將其浸入滾燙的藥湯中軟化,隨後迅速包裹住傷腿。他的手指如穿花蝴蝶般靈活,用浸過藥汁的麻繩將夾板捆紮固定。
    最後,他取出一包黃褐色的藥粉灑在傷口上,藥粉接觸血肉竟漸漸凝結成膠狀。"此乃三七與血竭所製,可化瘀生新。"說著又取出三根銀針,閃電般刺入足三裏、陽陵泉等穴位,針尾微微震顫著,竟無風自動。
    房間裏突然安靜下來,隻剩下銀針振動的嗡嗡聲。周路驚訝地發現,基蘭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也變得平穩。李醫生取出一貼膏藥,在燭火上烤化後貼在傷處,黑色藥膏散發出一股奇特的鬆柏香氣。
    "今夜會發熱,用黃芩煎水時時擦身。"李醫生交代,"若子時前能醒,命便保住了。"
    "謝謝,李醫生。"周路深深鞠了一躬,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敬意。他望著老人布滿皺紋的雙手,那上麵還沾著基蘭的血跡和藥漬。
    李醫生慢悠悠地走到銅盆前,將雙手浸入溫水,血絲在水中暈開,像一幅詭異的水墨畫。"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嘛。"他頭也不抬地說著,指縫間搓出細密的泡沫,"不過——"突然轉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診費別忘了給我就行。"
    鄧為瑜悄悄走到周路身邊,掏出一方繡著茉莉花的絹帕。她踮起腳尖,輕輕拭去周路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帕子上淡淡的香氣混著血腥氣,讓周路一時恍惚。
    "房間裏留太多人不好。"李醫生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濺在炭火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留一個就好。"他背著手踱到門口,又補了一句:"空氣要流通,但別讓邪風入體。"
    傑瑞的目光在周路和鄧為瑜之間轉了個來回,突然咧嘴一笑:"我留下照顧基蘭就好。"
    鄧為瑜的耳尖頓時紅得像秋天的楓葉,手指不自覺地絞著帕子。周路幹咳一聲,假裝沒看見傑瑞擠眉弄眼的怪相。
    李醫生在門外搖頭輕笑,清風穿過回廊,帶著藥圃裏金銀花的香氣,將帳篷內的血腥味衝淡了幾分。
    "裏麵那兩個...是你的朋友?"鄧為瑜輕聲問道,陽光下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細碎的陰影。她的目光落在周路臉頰那道新鮮的傷痕上——一道一寸長的口子,邊緣還沾著火藥灼燒的焦痕。
    "嗯。"周路點了點頭,喉結滾動了一下。
    鄧為瑜的指尖微微發顫:"他怎麽...傷得那麽重?"
    周路的視線飄向遠處,喉間泛起鐵鏽般的血腥味。那些畫麵在舌尖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奧德裏斯科幫的突襲、基蘭的慘叫、牧師顫抖的雙手...這些都不該說給眼前的姑娘聽。
    "你臉上是怎麽回事?"鄧為瑜突然湊近,淡淡的香味撲麵而來。周路下意識去摸傷口,卻被她一把攥住手腕。
    "別碰!"她急得跺了下腳,繡花鞋踢起一小片塵土,"會留疤的!"說著從袖中抽出一條素白帕子,輕輕按在傷口邊緣。周路這才發現帕角繡著朵小小的茉莉花,沾了血後像是突然有了顏色。
    鄧為瑜不由分說拽起他的手:"走,跟我來。"她的手掌柔軟卻有力,指甲修剪得圓潤可愛。
    周路像個夢遊的人似的被拉著穿過回廊。陽光透過的縫隙灑落,在地上畫出斑駁的金幣。他們停在一處僻靜的小院,石桌上擺著個藤編藥箱,旁邊白瓷碗裏泡著幾片青翠的蘆薈葉。
    "坐下。"鄧為瑜指了指樹下的石凳。見周路遲疑,她直接按著他的肩膀往下壓,"傷員就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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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拂過樹梢,幾片樹葉飄落在藥箱上。鄧為瑜擰幹帕子時,周路注意到她手腕內側有一顆朱砂色的小痣,隨著動作時隱時現。當沾著藥酒的棉布貼上傷口時,他倒吸一口冷氣。
    "忍著點。"鄧為瑜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畔,"這是師父配的金瘡藥,加了龍腦香..."她的指尖在傷口周圍打著圈,力道輕得像蝴蝶振翅。
    周路盯著她發間搖晃的簪子出神,那點瑩白的光暈漸漸模糊成一片。直到鄧為瑜突然"呀"了一聲——原來是他不知何時攥住了她的衣角,把那塊湖藍色的布料揉得皺巴巴的。
    兩人同時紅了耳朵。
    “不好意思啊,請問這裏有一位印第安醫師嗎?”
    一個蒼老而低沉的聲音從院門口緩緩傳來,像是風吹過山穀時帶來的回響,帶著歲月沉澱的厚重感。聲音不高,卻有種不容忽視的力量。
    周路和鄧為瑜聞言同時抬起頭來,循聲望去。
    隻見院門口站著一位年邁的印第安人,身形高大卻微微佝僂,仿佛背負著沉重的記憶。他的臉龐布滿深深的皺紋,每一道都像是一段未完的故事,眼角的細紋裏藏著溫和的笑意,卻又透出一種不動聲色的堅定。那雙眼睛深邃如夜空中的湖泊,映照著過往與未來。他頭戴一頂裝飾有羽毛的帽子,羽毛隨風輕輕擺動,像是在低聲訴說著某種古老的預言。長發一部分被編成精致複雜的辮子,其餘則隨意垂落在肩頭,散發著草原與風沙的氣息。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披一件略顯陳舊的禮服,顏色已經褪去不少,扣子整齊地係到最上麵一顆,看起來有些格格不入,卻又莫名地透出一絲莊重與儀式感。
    他身後站著一位年輕人,年紀不過二十出頭,麵容與老人有幾分相似,眉宇間多了幾分銳氣,少了幾分滄桑。他站在老人身旁,目光警覺地打量著四周,顯然對這座城市並不熟悉,也並不完全信任。
    來人正是落雨,他此行帶著兒子飛鷹來到聖丹尼斯,是為了今晚的晚宴,落雨希望能當麵遞交一封寫給市長的信,信中詳細陳述了瓦匹提部族麵臨的困境:食物短缺,獵場縮小,營地裏的孩子因疾病而夭折,老人在病痛中無藥可醫。
    但在前往市政廳的路上,他經過李醫生的醫館時,忽然停下了腳步。空氣中飄來一股熟悉的草藥香氣,那是他在童年記憶中曾無數次嗅到的味道,是他母親用祖傳配方熬製的療傷藥劑。
    他遲疑片刻,最終決定停下腳步,來看看是否真的有印第安醫師住在這裏。
    “也許,”他心裏想著,“如果這位醫師願意幫助我們,哪怕隻是教給我們一些草藥知識,也能救活更多族人。”
    落雨緩緩走進院子,步伐穩健,卻帶著一絲試探。他看著眼前的兩位年輕人,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盡管那笑容背後,藏著難以言說的疲憊與憂慮。
    “打擾了。”他說,語調緩慢卻清晰,“我聞到了藥香,以為這裏有位印第安醫師……或許能幫我們。”
    飛鷹站在父親身後,沒有說話,但眼神中透出一絲期待,還有一絲警惕。
    "抱歉,這裏沒有什麽印第安醫師,這裏是中醫。"鄧為瑜起身回應道,聲音輕柔卻清晰,"您需要問診嗎?"
    落雨聞言微微一怔,深邃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失落。他抬手撫胸,做了個表示歉意的動作:"這樣啊,抱歉,打擾了。"禮服的袖口因為這個動作而繃緊,露出內襯處一道未縫好的裂口。
    飛鷹警惕地掃視著院落,目光在周路臉上短暫停留。
    就在父子倆轉身的瞬間,落雨突然回頭,皺紋密布的臉上浮現出困惑的神情。他盯著周路的臉看了幾秒,嘴唇微動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隻是搖了搖頭。
    "父親?"飛鷹低聲催促。
    落雨收回目光,轉身離去。他禮服的後擺沾著泥點,每走一步,脖子上懸掛的熊牙項鏈就會輕輕晃動,泛著溫潤的光澤。
    周路望著兩人逐漸消失在街角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挎包的皮革。那裏藏著一份燙金封麵的文件——康沃爾公司派專人調查瓦匹提保留地石油儲量的機密報告。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載著赴宴的賓客駛過。落雨正彎腰撿起掉落的羽毛,飛鷹警惕地環顧四周的模樣像極了受驚的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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