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的手指在左輪扳機上微微鬆動，他側頭瞥了一眼周路，後者正用槍管輕輕頂了頂帽簷，眼神裏閃爍著精明的冷光。
    \"放他走吧。\"周路的聲音很輕。
    亞瑟皺了皺眉，但最終緩緩垂下了槍口。他不是因為心軟——而是他太了解周路了，這家夥從不會無緣無故地大發善心。
    安東尼·福爾曼站在原地，粗糙的手指僵在槍套旁，連鎖扣都沒敢碰。他的目光死死盯著地上四具屍體，每具都是眉心一點猩紅，幹脆利落得令人膽寒。
    ——太快了。
    他甚至沒看清周路是怎麽開槍的，隻聽到四聲幾乎重疊的爆響，然後自己的人就像割麥子一樣倒了下去。
    周路慢條斯理地給毛瑟手槍重新裝彈，金屬碰撞的清脆聲響在死寂的林間格外刺耳。他當然不是出於仁慈才放走安東尼——這家夥在懸賞令上價格可不低啊，就這麽死在這裏實在太浪費了。
    \"滾吧。\"周路頭也不抬地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趁我還沒改變主意。\"
    安東尼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連狠話都沒敢撂，轉身踉蹌地爬上馬背。他的背影狼狽又陰鬱，像一條被踢了一腳的野狗，卻連齜牙都不敢。
    馬蹄踏在泥濘的道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蒂莉裹著蘇珊給她的羊毛毯子，臉色仍有些蒼白，但眼神已恢複了些許神采。
    蘇珊拍了拍蒂莉的後背，轉頭瞪向周路和亞瑟，眼中的怒火比篝火還要旺盛：\"你們兩個——\"她的聲音像鞭子般抽在兩人背上，\"居然就這麽放跑了那個雜種？\"
    亞瑟的脖子不自覺地縮了縮，手指不安地摩挲著韁繩。他偷瞄了一眼身旁的周路，發現這位平日裏冷靜自持的槍手此刻也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著頭。
    \"我們隻是覺得...\"周路試圖解釋，聲音卻越來越小。
    \"覺得什麽？覺得以德報怨能感化那群畜生？\"蘇珊的冷笑讓兩人同時打了個寒顫，\"我是不是該給你們一人一本聖經，再送你們去當牧師？\"
    蒂莉輕輕扯了扯蘇珊的衣袖：\"蘇珊，他們也是...\"
    \"別替這兩個軟蛋說話！\"蘇珊的怒吼驚飛了路邊的烏鴉，\"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現在還被捆在那間破屋子裏！\"
    亞瑟和周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馬速，仿佛這樣就能逃離蘇珊的怒火。但老婦人刻薄的話語還是追了上來：
    \"亞瑟·摩根！你當年在一口氣幹掉十個匪徒的狠勁哪去了？\"
    \"還有你，周路！大家都說你槍法很好。怎麽今天突然手軟了？\"
    兩人像兩尊雕塑般僵在馬背上，連呼吸都放輕了。蒂莉看著他們窘迫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但很快就在蘇珊嚴厲的目光中收斂了笑意。
    營地的燈火已經隱約可見。這場單方麵的訓話一直持續到他們穿過營地大門，蘇珊才意猶未盡地收住了話頭。
    \"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對敵人心軟，\"蘇珊最後丟下一句威脅，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我就親自給你們上一課什麽叫"以牙還牙"。\"
    亞瑟和周路如蒙大赦，飛快地溜向各自的帳篷，身後傳來藍尼和比爾毫不掩飾的嘲笑聲。
    達奇站在別墅二樓的露台陰影處，手指間夾著的雪茄在暮色中明滅不定。他望著遠處營地升起的炊煙，聲音低沉地喚道：\"亞瑟，你過來，我有話要和你說。\"
    亞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抬頭時正對上達奇深邃的目光。他皺了皺眉，邁步走上吱呀作響的樓梯。推開露台的門，他看見何西阿正背對著他們，雙手撐在欄杆上，肩膀繃得緊緊的。
    聽到腳步聲，何西阿轉過身來。月光下，這位向來從容的老騙子臉色鐵青，眼角的皺紋比往日更深了幾分。他深深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裏包含著太多說不出的憂慮。
    空氣中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亞瑟太熟悉這種氛圍了——過去兩天裏，達奇和何西阿為了是否搶劫聖丹尼斯銀行的事，已經吵得整個營地人盡皆知。
    \"聽著，亞瑟，\"達奇突然轉身，雪茄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動，\"隻要幹成這一票...\"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激昂，手指向南方漆黑的天際線，\"我們就能買下通往大溪地的船票！那裏沒有平克頓，沒有賞金獵人，隻有陽光、沙灘和自由！\"
    何西阿拍了下欄杆：\"達奇！聖丹尼斯不是瓦倫丁那種鄉下小鎮！\"他的聲音罕見地顫抖著，\"那裏有電話線路連通，有裝備精良的市警，還有該死的國民警衛隊駐地！我們甚至還沒摸清銀行的結構！\"
    露台下的沼澤傳來幾聲蛙鳴，襯得此刻的沉默更加壓抑。亞瑟站在兩人之間，感覺像是站在即將爆發的火山口上。達奇眼中燃燒著狂熱的火焰，而何西阿的擔憂則像一盆冰水，澆不滅這團火，反而讓蒸汽更加灼人。
    \"亞瑟...\"達奇突然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發疼，\"你相信我嗎？\"
    亞瑟的視線在兩位長輩之間遊移，喉嚨發緊。這個選擇，或許將決定整個幫派的命運。
    達奇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他敏銳地捕捉到亞瑟眼中閃過的遲疑。他猛地拍向桌麵，震得桌上的空酒瓶嗡嗡作響。
    \"你以為我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悶雷般在房間裏回蕩，\"平克頓的獵犬已經嗅到我們的蹤跡了——\"他展開一份皺巴巴的通緝令，上麵最新的懸賞金額觸目驚心，\"每拖延一天，絞索就收緊一寸。\"
    何西阿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輪槍柄，窗外的蟋蟀聲突然變得刺耳。老人佝僂著背。
    \"你說得對，\"他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我們確實...無路可退了。\"這句話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氣，讓他不得不扶住椅背才能站穩。
    達奇的眼中閃過一絲勝利的光芒。他利落地從大衣內袋掏出一卷地圖，陳舊紙張展開時揚起細小的塵埃。聖丹尼斯的街道網絡在煤油燈下宛如一張精心編織的蛛網，中央銀行的標記像塊誘人的蜜糖。
    \"警局在這裏...\"亞瑟的指節敲了敲地圖一角。
    三人湊在一起的影子在牆麵上扭曲變形。達奇用鉛筆在幾個關鍵位置畫上叉號。
    時間來到深夜何西阿終於直起酸痛的腰背。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望向窗外——濃霧正從沼澤地漫上來。
    \"今天就到這裏吧。\"他吹滅搖曳的油燈，突然的黑暗讓三人都不適地眯起眼，\"明天...\"他頓了頓，喉結滾動，\"明天我們得親眼去看看那些該死的街巷。\"
    第二天的清晨，聖丹尼斯這座繁華卻又暗藏危機的城市剛剛從沉睡中蘇醒。街道上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陽光努力地穿透霧氣，灑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
    周路和何西阿並肩走在聖丹尼斯的街道上，腳步沉穩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周路的眼神敏銳而警惕，不停地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他的手中緊緊握著一個筆記本，另一隻手則時不時地抬起來，看看懷表上精準的時間。
    這時，一隊警察邁著整齊的步伐，從他們眼前緩緩路過。警察們身著深藍色的製服，頭戴黑色的寬邊帽，帽簷下的眼神犀利而嚴肅，腰間的手槍在陽光下閃爍著冷冷的光。他們的腳步聲整齊劃一，仿佛是這座城市秩序的守護者。
    周路看著這隊警察遠去的背影，又低頭看了看懷表，然後在筆記本上迅速地記錄下警隊巡邏的間隔時間。他的筆尖在紙上快速滑動，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行動做著無聲的倒計時。
    記錄完畢後，周路壓低聲音，湊近何西阿，輕聲問道：“所以我們是要對聖丹尼斯銀行動手了嗎？這可是塊硬骨頭，難度不小啊。”
    何西阿微微側過頭，看了一眼周路，他的眼神深邃而沉穩，仿佛藏著無數的秘密和計劃。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輕聲回應道：“你心裏有數就好，這件事咱們籌劃已久，就看這次能不能成功了。”
    周路皺了皺眉頭，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凝重，他伸手指向銀行對麵那座氣派的警局，說道：“銀行對麵就有一個警局，他們隨時都能支援過來。而且不遠處還有平克頓偵探社，那些偵探可都不是好惹的，個個精明得很。咱們要是大搖大擺地進去，肯定會被他們發現，到時候想全身而退都難。”
    何西阿點了點頭，雙手抱在胸前，陷入了沉思。片刻後，他抬起頭，目光堅定地看向周路，問道：“你有什麽想法，說說看，咱們一起商量商量。”
    周路眼睛一亮，他向前走了兩步，手指在空氣中比劃著，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搞出一點動靜，比如製造一場火災，或者引發一場騷亂。把警局和平克頓偵探社的人都吸引過去，讓他們自顧不暇，咱們再趁機動手，這樣成功率會高很多。”
    何西阿聽了，眼睛中閃過一絲讚賞的光芒，他輕輕拍了拍周路的肩膀，說道：“這是個好想法，走，我們去那邊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實施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