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鍍金牢籠

字數:4951   加入書籤

A+A-


    市政廳的後門被夜風吹得吱呀作響,周路踉蹌著扶住石柱,臉頰泛紅,眼神迷離,一副醉醺醺的模樣。他打了個酒嗝,含糊不清地說道:\"不、不行了……市長您真是海量啊……我、我甘拜下風……\"
    亨利站在台階上,笑容滿麵,顯然對這場酒局的掌控十分滿意。他拍了拍周路的肩膀,語氣裏帶著幾分長輩式的調侃:\"你這年輕人太實誠了,喝不了那麽多就不要勉強嘛。\"
    周路搖晃著身子,咧嘴一笑,像個憨厚的醉漢:\"和您喝酒,我開心啊!\"
    亨利哈哈大笑,轉頭對安迪說道:\"安迪,一定要把這位周先生安全送回家。\"
    安迪微微頷首,攙扶住周路的手臂:\"好的,市長,我們改日再約。\"
    馬車緩緩駛離市政廳,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等到拐過兩條街,確認已經遠離亨利的視線後,原本癱軟在座椅上、鼾聲微起的周路突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清明銳利,哪還有半點醉意?
    安迪正低頭整理袖口,一抬頭,猛然對上周路那雙清醒得可怕的眼睛,頓時嚇了一跳:\"你沒醉?\"
    周路嗤笑一聲,從懷裏掏出手帕,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的酒漬:\"那麽點酒,漱口都不夠。\"
    安迪瞪大眼睛:\"那你剛剛一副喝醉的樣子?\"
    周路斜睨他一眼,語氣裏帶著幾分譏誚:\"廢話,我總不能真把那老家夥喝趴下吧?\"
    安迪這才反應過來,忍不住低笑:\"也是,亨利最討厭別人在酒桌上贏過他。\"
    周路望向窗外,夜色沉沉,街燈在霧氣中暈開昏黃的光暈。他淡淡道:\"你覺得他會同意我們的提議嗎?\"
    安迪沉吟片刻:\"他看起來挺滿意的,但……\"
    周路嘴角微揚,眼神冷靜得近乎冷酷:\"他不會拒絕的。殺雞取卵和細水長流,他還是分得清哪個更好的。\"
    馬車在夜色中穿行,車輪碾過潮濕的鵝卵石街道,發出沉悶的聲響。安迪沉默片刻,終於忍不住開口:
    \"下一步,你打算怎麽做?\"
    周路靠在車廂柔軟的皮椅上,指尖輕輕敲擊著膝蓋,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先幫市長先生解決了他現在的麻煩。\"
    安迪眉頭微皺,聲音壓低:\"那個記者?你要殺了他?\"他頓了頓,語氣裏帶著一絲猶豫,\"我聽說他是個好人……勃朗特在的時候,他就報道過不少黑幫的醜聞,連一個議員的貪汙案都是他捅出來的。\"
    周路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瞥了安迪一眼,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想什麽呢?我是那種人嗎?\"
    安迪被推得往後一仰,狐疑地盯著周路:\"那你打算怎麽"解決"他?\"
    周路從懷中摸出一支煙,慢悠悠地點燃,煙草的微光在昏暗的車廂裏忽明忽暗。他吐出一口煙圈,輕描淡寫地說道:\"把他打暈,往去東方的郵輪上一送,不就完了嗎?\"
    安迪瞪大眼睛:\"就這樣?\"
    \"不然呢?\"周路聳聳肩,\"讓他去香港、上海或者橫濱轉一圈,至少得花半年才能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兒。\"他彈了彈煙灰,笑容狡黠,\"等他終於攢夠船票錢回來的時候……\"
    安迪恍然大悟,隨即又皺眉,\"可他會乖乖閉嘴嗎?\"
    周路嗤笑一聲:\"一張一等艙的船票。等他醒來,身上除了這張票,什麽都不會有。\"
    馬車轉過一個彎,遠處港口的燈塔光芒穿透霧氣照射進來,在周路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安迪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男人遠比表麵看起來要危險得多——
    馬車繼續前行,漸漸融入了聖丹尼斯迷離的夜色中。而在城市的另一端,毫不知情的赫克托·費羅斯正在油燈下奮筆疾書,渾然不知自己的命運已經被安排上了一段東方旅程。
    馬車在昏暗的街道上緩緩行駛,車輪碾過潮濕的石板路,發出沉悶的聲響。安迪盯著周路的側臉,眉頭越皺越緊,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之前不是和我說要搞革命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帶著明顯的質疑,\"還要締造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我怎麽感覺你現在做的,和當初說的完全不一樣?\"
    周路聞言,翻了個白眼,像是聽到了什麽天真的笑話。他轉過頭,眼神裏帶著幾分譏誚和無奈:\"安迪,革命不是過家家。\"
    安迪一愣:\"什麽意思?\"
    周路歎了口氣,掰著手指數起來:\"動員、武裝、宣傳、起義——哪一樣不需要錢?\"他頓了頓,眼神銳利,\"還有,革命者也是人,他們也得吃飯、穿衣、養家糊口,難道你要他們餓著肚子去衝鋒陷陣?\"
    安迪張了張嘴,一時語塞:\"革命者……還需要工資?\"
    \"廢話!\"周路嗤笑一聲,\"你以為靠喊幾句口號就能讓人替你賣命?\"他湊近安迪,壓低聲音,\"我現在就給你小姨子他們發工資,錢都快不夠花了。\"他拍了拍安迪的肩膀,語氣突然變得戲謔,\"你要不支援我點?\"
    安迪臉色一僵,下意識摸了摸自己幹癟的錢袋:\"我哪有錢啊……\"
    周路盯著他看了兩秒,突然笑了。他抬手敲了敲車廂,示意車夫停車。馬車緩緩停下,周路推開車門,夜風夾雜著潮濕的霧氣灌了進來。
    他跳下馬車,站在街邊,回頭看了安迪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你很失敗了。\"
    說完,他轉身走進昏暗的巷子,身影很快被夜色吞沒。
    安迪坐在馬車裏,望著周路消失的方向,久久無言。車夫回頭問道:\"先生,還走嗎?\"
    安迪回過神,歎了口氣:\"走吧。\"
    馬車再次啟動,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安迪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意識到——理想很美好,但現實,終究需要金錢來鋪路。
    而在巷子深處,周路點燃一支煙,紅色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不定。他抬頭望向遠處市政廳的尖頂,低聲自語:\"革命……可不是靠空談就能成功的。\"
    清晨的霧氣還未散盡,赫克托·費羅斯推開公寓斑駁的橡木門,潮濕的空氣中混雜著碼頭飄來的鹹腥味。他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指間還殘留著昨夜鋼筆的墨水痕跡,那篇揭露市政廳黑幕的報道被他緊緊攥在手中——紙張的邊緣已經因為反複修改而起了毛邊。
    拐角麵包店飄來新烤法棍的香氣,赫克托卻聞到了腐朽的味道。賽繆爾那個偽君子確實該死,但亨利用謀殺摧毀政敵的手段,正在把聖丹尼斯變成另一個奧斯曼帝國,鉛字印刷的《憲法第一修正案》在腦海中浮現,那些字母正在市政廳的鎏金大門前褪色。
    赫克托整了整磨損的西裝領口。陽光穿透霧氣照在他別在翻領的銅質鋼筆上,那是已故報業導師的遺物。此刻他忽然想起老亨利的臨終告誡:\"當權者最恐懼的,從來不是槍炮...\"
    赫克托·費羅斯的視野驟然陷入黑暗。
    查爾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他背後閃現,一記精準的手刀劈在他的後頸上。赫克托的身體瞬間軟倒,手中的新聞稿散落一地,墨跡未幹的紙張被晨風吹得四散飄零。
    \"幹淨利落。\"周路讚許地點點頭,順手從馬車底下抽出一條粗麻袋,動作嫻熟地往赫克托頭上一套。查爾斯默契地抬起昏迷記者的雙腿,兩人像裝卸貨物一般將他扔進了馬車後廂。
    車輪碾過散落的稿紙,沾著墨水的\"市政廳黑幕\"幾個大字被汙泥徹底掩蓋。
    聖丹尼斯的碼頭永遠彌漫著魚腥和煤灰的味道。蒸汽輪船的汽笛聲刺破晨霧,工人們扛著貨物在棧橋上來回穿梭。周路的馬車徑直駛向最遠端停泊的\"東方女王號\"——這艘豪華郵輪即將啟程前往香港。
    一個滿臉胡茬的船員正靠在舷梯旁抽煙,見到周路走近,他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查爾斯從馬車上拖下麻袋,解開繩結露出赫克托蒼白的臉。船員蹲下身,粗魯地翻了翻赫克托的眼皮,又探了探鼻息。
    \"還活著。\"他站起身,在褲子上擦了擦手,意味深長地看向周路。
    周路沒有廢話,直接從內袋掏出一疊鈔票,\"啪\"地拍在船員掌心:\"一個上等艙。\"
    船員慢條斯理地數著鈔票,突然咧開缺了顆門牙的嘴:\"這些隻夠二等艙。\"
    周路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盯著船員看了兩秒,突然冷笑一聲,又抽出一遝鈔票甩過去:\"幫他升個艙。\"他的聲音突然壓低,\"順便……確保他中途不會下船。\"
    鈔票在船員手中發出令人愉悅的摩擦聲。他衝身後打了個響指,兩個膀大腰圓的水手立即上前,像抬行李一樣架起昏迷的赫克托。
    \"先生放心,\"船員將鈔票塞進襯衣內袋,拍了拍鼓脹的胸口,\"我們船上的醫務室……最擅長治療"突發性暈船症"。\"
    周路滿意地點點頭,目送赫克托被抬上舷梯。晨霧中,\"東方女王號\"的煙囪開始噴吐濃煙,汽笛聲驚起一群海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