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顧辭篇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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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5章 顧辭篇25
從顧明昱的房中退出來後,顧辭還有些恍惚。
大哥今日的態度與往日截然不同,讓他一時難以適應。
以往他曾有過幾次不怕死的喚顧明昱大哥,但最後都是以板子收尾。
而今日,卻沒挨罰,奇怪的很。
他站在院中,抬頭望了望天色,已是深夜。輕輕歎了口氣後,轉身朝祖母的院子走去。
祖母年事已高,平日裏睡得早,顧辭知道此時她早已歇下,但他還是想去看看她。
畢竟,這次回府隻是為了幫大哥不被父親起疑,明日一早他便要返回千麵閣,下次再見祖母,不知又是何時。
顧老太太的院子不同於顧家其他地方,綠林遍地。
非常雅致。
他推開祖母的房門,借著微亮的月光,看到祖母正安靜地躺在床上,呼吸均勻,麵容安詳。
顧辭站在床邊,看了好幾眼都嫌不夠。
在身世曝光後,顧老太太是顧府中為數不多真心接納他的一個。也正是因為她,他才覺得自己在顧府中還有一絲歸屬感。
為祖母掖了掖被角,隨後,顧辭退出了房間,帶上門,坐在門外的台階上。抬頭望著天上的彎月,想起了母親。
如果您還活著,如果您現在過得很好,如果您不想見我。
我都沒關係。
阿辭隻想知道,您還活著就好。
夜漸漸深了,顧辭靠在門框上,就這麽陪著祖母睡了過去。
院中老樹輕晃,被剛入春的微風吹動。好似驚著了石階上正閉目休憩的人。
那人眉頭蹙起,像是夢到了什麽不安的事,但很快又舒展開來。
雙唇動了動,好像說著什麽夢話。若靠近了些,不難聽出他是在說“沈懷卿...沈懷卿...”
一夜過去。
天色見亮,石階上的人睜開眼,活動了下僵硬的四肢後起身。推開祖母的房門,再次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祖母。他笑了笑,在心裏與她道了個別。
剛走出祖母的院子,他便迎麵與大哥撞了個正著。
顧辭立即躬身作揖,“大少爺。”
顧明昱打量了他一番,那張臉還是有些泛紅,不禁問道“我說沒說讓你上藥?”
察覺到大哥的不滿,顧辭的心瞬間提起。“說了...”
“看來,我的話不管用了。”
一大早,顧明昱本不想發火,可一見到這張泛紅的臉,心底總會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些年來他做的所有錯事。
顧辭低下頭,抿了抿唇,心中疑惑更甚。大少爺這是怎麽了?
他並不覺得臉上的傷有多嚴重,過幾日自然會消退。
上藥這種事,對他來說實在是小題大做。
“大少爺,這點小傷... ...不礙事的。”
顧明昱眉頭一皺,聲音冷了幾分:“不礙事?你是覺得我的話不重要?”
“屬下沒有這麽想... ...”
一直低著頭的顧辭忽感有什麽東西靠近,驚得他下意識偏頭躲閃。
鬢角散落的碎發擦過對方指尖,那隻手僵在半空。
待發現是大哥伸過來的手時,猛得跪下。“屬下不該躲,請大少爺恕罪。”
“你在發抖。”顧明昱的聲音低了下來,“你以為我想做什麽?打你?”
顧辭愣住,難道不是嗎?
顧明昱懸在半空的手顫了顫,他忽然翻轉手腕,從廣袖中滑出個纏絲瑪瑙小盒,琉璃蓋下透出全白膏體,正落在顧辭低垂的視線裏。
“宮中的冰肌膏,刑部侍郎挨了廷杖都用這個。你的臉也能用。”
顧辭有些慌神,他忽然覺得不是很真切。
袍角堆積地麵,顧明昱半跪下來。
顧辭本能地後仰,後腦卻抵上溫熱掌心。藥盒開啟的聲響驚得他眼皮亂顫。
“別動。”
“大少爺...不可...屬下自己來...”
沒有聽眼前人廢話,顧明昱指尖沾上藥膏直接觸到紅腫處,打著圈化開。
這一連串舉動讓顧辭後頸滲出細汗。
太近了,近到能看清大哥臉下泛青的暗影,能嗅到他袖間未散的安神香。
還能看到大哥眼底布滿血絲,就像那年書房大火,這人發現阿昀葬身火海,對著自己發泄的模樣。
一時間,身子開始發顫。
“疼?”顧明昱不解,不過一巴掌而已,有這麽難受?
耳畔突然響起的聲音驚得顧辭瞳孔驟縮。
他盯著對麵人的衣裳,喉結滾動著吞咽下戰栗:“屬下...不疼。”
藥盒被丟在地上,顧明昱的手仍托著他的後腦,待膏藥抹完,他冷著麵目起身。
而顧辭卻不敢動彈。
沒過多久,忽的聽到頭頂上方傳來一聲不重不輕的嗓音,他聽見大哥喚他“阿辭。”
他猛地一顫,雙耳被這兩個字震得嗡嗡作響。
驚愕抬頭,滿臉疑惑。
身世敗露那日,他伏在刑凳上聽見大哥冷笑:“野種也配姓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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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這隻為他敷藥的手,是他從未敢想過的。
“大少爺...您...怎麽了...?”
見跪在地上的人如此惶恐,顧明昱悔恨莫及。
“阿辭,是大哥對不住你。”
“大少爺折煞屬下了。”他立刻叩首,額頭撞在階前凸起的卵石上,“屬下是哪裏做得不對嗎...”
話音未落,下頜突然被掐住。
顧明昱的指尖陷進他顴骨的舊疤裏,逼著他看向自己滿是疲憊的眼睛:“阿辭這是不願意原諒大哥?”
顧辭的呼吸凝在喉間,滿臉震驚。
“大少爺?”
“過往種種,大哥跟你道歉,阿辭,你能原諒我嗎?”
揚起的腦袋盯著那張俯視著自己的臉,兩人一站一跪,可有趣的是,站著的那人在求跪著的人原諒。
顧辭已經許久沒有這般慌亂過了。
他在沈懷卿麵前,出現得最多的是害怕。而這種不知所措的慌亂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了。
“大少爺,您不必如此,過去的事情阿辭並未放在心上。”
指尖在顧辭下顎摩挲,忽的冷笑“並未放在心上,那阿辭為何不喊我大哥。”
話落,他鬆開掐著他下頜的手,歎了口氣。“我知道,是我一步步打得你不敢跟我親近,從今往後,大哥定不會再那般對你。”
“... ...”
“你沒錯,我也不該把那些錯強加在你身上。”
“... ...”
“對不起,大哥現在才想明白,是不是太晚了?”
又是一聲道歉,顧辭從那聲阿辭開始,便一直都處於發懵狀態。
眼眶裏泛起層層水霧,他低下頭,想掩飾自己的情緒,但淚水卻不聽使喚地順著臉頰滑落,滴在石階上,濺起幾處水花。
肩膀肉眼可見的抖動,他想說些什麽,卻一時半會發不出聲音,隻能任由淚水砸向地麵。
顧明昱見狀,無聲的咽了口唾沫。
他很想要扶他,伸出的手卻又停在半空,不敢貿然觸碰。
原來顧辭也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麵,心中懊悔更甚。
顧辭搖了搖頭,抬手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聲音哽咽:“大少爺... ...阿辭從未怪過您。隻是... ...隻是... ...”
那些年被冷落、被責罰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但此刻,大哥的道歉卻讓他心中積壓多年的委屈瞬間決堤。
顧明昱終於忍不住,伸手將他拽起,表情凝重的拍了拍他的後背,很像是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別哭了...是大哥錯了...”
顧辭的淚水已經止不住,抽泣聲越來越大。
“對不起大少爺,求您給屬下一點時間。”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挺疼的。
不是夢啊... ...
“不是做夢。”顧明昱說道。
被看穿心思的顧辭嘴角輕扯。
顧明昱看著顧辭依舊有些恍惚的神情,又歎了口氣。
今日怕是把這輩子的氣都歎完了。
他鬆開扶著顧辭肩膀的手,退後一步,語氣緩和了許多:“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千麵閣了。”
顧辭聞言,連忙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努力平複情緒,低聲道:“是,大少爺。”
顧明昱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又是一陣酸澀。他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麽,但最終隻是擺了擺手。
顧辭躬身行禮後,轉身朝府外走去。
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顧明昱仍站在原地,目光複雜地看著他。顧辭心中一顫,連忙收回視線,加快腳步離開了顧府。
走出顧府大門,顧辭深吸了一口氣,大早上的冷風撲麵而來,讓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他萬般沒想到,他與他的大哥還會有這麽一天。
阿昀假死一事,沒曾想成了他的轉機。好像活著,也不是不行。
所有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他幾乎是滿身雀躍的踏進了千麵閣大門,人剛進去便被一個黑影攔下。
“昊辰哥。”
許昊辰往身後抬了抬下巴,顧辭心下了然衝著他點了兩下頭,一同去到了閣中無人之地。
“主子為何會來千麵閣要你?”
顧辭聳肩“你問我,我問誰?”
“主子一向不喜歡你,他怎可能會... ...”
顧辭笑了“大哥忌憚沈懷卿,畢竟顧家害死了他爹娘。相比之下,大哥對我的厭惡也就不那麽重要了。昊辰哥,如果是你,你會怎麽選?”
“主子的選擇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許昊辰眉頭微挑。
“你想說什麽?”
“沈懷卿與顧家,你會選誰?”
顧辭抿唇,垂在身側的手指蜷起,麵上卻綻開個漫不經心的笑:“昊辰哥這話問得奇怪,我骨子裏流著顧家的血,自然是選顧家。”他頓了頓,故作不解“三年來,沈懷卿對我百般羞辱,我不是傻子,知道該怎麽選。昊辰哥此話是何意?”
許昊辰盯著顧辭的臉,好似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可這三年,你看起來並不像是被逼的,倒像是... ...心甘情願被他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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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辭瞳孔忽閃,麵色冷靜“我若不表現得忠心耿耿,自重逢那日,我怕是已命喪黃泉。”
許昊辰顯然不信,驀地抬手攥住顧辭的手腕,那腕上赫然有著一道醒目的疤痕。“去年臘月,沈懷卿親自拿骨鞭施刑,他說你這雙手特別適合作畫,見點血才好看。我可是親眼見你主動把手往他硯台裏按,顧辭,你瞞不了我,你不可能背叛沈懷卿。”
顧辭喉結滾動,任由對方鉗製著腕骨,眉梢揚起譏諷的弧度:“千麵閣刑堂三十六種刑具,我若真與他暗通款曲,他又怎會讓我嚐盡數種刑罰。”
說完抬眸直視著許昊辰的眼睛,逗趣道:“昊辰哥,你想多了。阿辭可沒什麽癖好,他日日折磨我,我又怎可能想留在他的身邊,我對沈懷卿,隻有恨。”
雙方沉默,都有著各自的考量。
許昊辰眼睛微眯,“你最好說的是真的。”
“當然。”
兩人談話結束,顧辭轉過三重廊坊時,袖口已經被冷汗浸透。
指尖觸到檀木雕花門扇的瞬間,他聽見自己喉結滾動的聲音。
“進來。”
顧辭垂眸盯著光滑地麵踏進,雙膝跪地:“屬下見過主人。”
案麵上有隻信鴿在揮著翅膀,沈懷卿正拿著鳥飼喂養。見到他進來,該有的規矩都做了後,這才輕笑“他信了?”
顧辭發愣。
但很快又覺得倒也沒什麽稀奇。
昊辰的身份已經暴露,沈懷卿派人盯著他也是情有可原。
“應該...信了。”
“所以段段話是假的。”
“...哪段?”
“你恨我。”
聞言,顧辭幾乎想也不想急切回話“當然是假的,屬下怎敢恨主人?”
手心裏的鳥飼被吃完,他又重新去櫃前抓了一把出來。“你是不恨還是不敢。”
顧辭蹙眉,這有區別嗎?但還是仔細在心底重複這個問題,謹慎回道“屬下不恨...也不敢恨...”
聽到答話,沈懷卿笑出聲。
“顧慶海還有一月,就要逃離永安城,我們要在這一個月內,拿下他。”
“是。”
“我查到他想走水路,馬上吩咐下去,在城內所有碼頭安排人暗中駐守。”
“是。”
“去收拾兩間廂房,過兩天有客人到訪。”
“是。”
... ...
是是是,聽得沈懷卿一陣煩躁。
他忽然來了興致,摸了摸信鴿的頭頂問道“顧辭哥哥不想知道,拜訪的客人是誰嗎?”
顧辭不敢說話,他認為說多錯多。
“蕭淮之你可還記得?”
蕭淮之?
當今聖上的胞弟?
“屬下,記得。”
“那顧辭哥哥高興嗎?他要來了。”
顧辭不解“他為何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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