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看。”
    換作別人，小符曉根本不願意說這麽多話，可是眼前的是「自己」，她也不免好奇，未來的自己會是這麽漂亮的一個女孩子嗎？
    她覺得很難以置信，醜小鴨就是醜小鴨，應該永遠都不會變成白天鵝才對。
    可是未來的自己穿著漂亮精致的衣裳，漂亮甚至可以形容到頭發絲。
    無瑕完美的肌膚宛若瓷白的玉石，淡紫色的眸子裏閃爍著淡淡的血紅色浮光。
    符曉不覺得被自己盯著看有什麽不好的，隻是繼續道：“我感覺自己被分成無數塊……從天上的河流墜落……”
    “在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我看到了城市……”
    小符曉聞言點了點頭，雖然從被分屍到從天上的河流墜落，每一件事情都無比離譜，但是安娜身邊的怪物難道就不離譜嗎？
    人一旦接受了世界存在新的事物，就不會再為與之相似的事物感到驚訝。
    她理解了「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而她知道自己沒必要過多在這個已經達成一致的意見上糾結。
    周圍的河水已經越發暗沉，遠處不再有光，而是無窮無盡的紅色。
    這樣的「冥界」似乎符合絕大多數人的想象，可是河流仍然沒有到達盡頭，周圍的景物根本沒有什麽特點。
    “你說我們真的會死嗎？”
    銀灰發的小女孩其實還是有些緊張的，雖然她不覺得死亡比活著痛苦，但前方畢竟充滿著未知。
    而符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的名為「夢之鑰」的金色手鐲，然後抬頭發現了逐漸變得絢麗的光景，沒有回答小符曉的問題。
    已經算不上實體的她們被「冥河」甩出，漂浮在了「河」的盡頭。
    這裏沒有悲傷和恐懼，隻有一片無邊的花海。
    少女的頭頂沒有太陽，卻有一種奇異的光芒照亮了一切。
    符曉抬頭望去，呼吸頓時凝滯——那顆巨大的行星仍然懸掛在天空中，但祂發生了一點奇異的變化。
    祂的一半是蠕動的血肉組織，鮮紅得刺目；另一半則是冰冷的霜白色，如同被永恒凍結的月亮。
    鎖骨處突然傳來了無比灼熱的感覺，仿佛在催促著符曉步入花海之中。
    符曉扯下衣領，一株血色的曼珠沙華和無邊的花海相互映襯。
    曾經她從未在意過鎖骨處曼珠沙華的由來，如今……這道印記似乎迎來了她的作用……
    “你有這個嗎？”符曉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小符曉臉蛋微紅，但還是大著膽子說道：“我哪有錢給皮膚留下這麽漂亮的印記……”
    話說，未來的自己身材好好……小符曉止不住的想道。
    接著小符曉抓緊了若有所思的「自己」的手，小女孩的掌心冰涼。
    “這些花……”她小聲說道。
    “曼珠沙華——也就是傳說中的彼岸花。”
    花海仿佛看不到盡頭，一直蔓延至視野盡頭。
    血紅色的花瓣如同凝固的血液，花蕊卻散發著幽藍的光芒，與符曉鎖骨處的瑰麗如出一轍。
    “很美，不是嗎？”
    安娜貝拉，或者格赫羅斯的聲音在花海中回蕩。
    “這就是我為你們準備的……”
    “「冥界」太過孤寒，但或許有花海陪伴，我們會有更好的心情呢？”
    符曉聯想到了程姐姐，也明白安娜貝拉的執念，但是……
    “「死寂」神明的化身……竟然也執著於「喜歡」和「愛」嗎？”
    安娜貝拉曾說過她還有一個名字叫格赫羅斯，而這個名字，在現實世界的神話中，描述的正是頭頂那顆高懸的行星。
    那麽眼前的神明化身可以說既是安娜貝拉，也是神明的代言人。
    然而披著黑袍的安娜貝拉卻是搖了搖頭：“我不是什麽神明的化身……”
    “頭頂的那個……就是我……”
    “或許連你也沒有想到吧，最該冰冷無情的「死寂」神明，卻是最通人性的……”
    符曉感到喉嚨發緊，事情似乎有些超出預計了。
    眼前如果真是一尊真正的神明，那麽用「夢之鑰」把「色孽」喊過來的想法似乎就不成立了。
    掌管「死亡」界限的古老存在，在「冥河」盡頭等待敲響毀滅的「最終時刻」的格赫羅斯，竟然可以本尊降臨？！
    “和那些不可名狀的神明比起來，你突然不像是神明了……”
    符曉直言不諱的說出了自己的評價，「母親」和「意念」的神軀，當初她哪怕隻是瞥見冰山一角也差點被其偉岸徹底汙染成瘋狂的信徒。
    但是眼前的安娜貝拉，她甚至希望自己永遠留下來陪伴她？！
    太荒謬了……
    符曉好像聞到一種奇特的氣味，像是鐵鏽混合著枯萎的花朵。
    “不必如此驚訝，我存在的本身就是對宇宙秩序的褻瀆，也算不上真正意義的神明。”
    “我隻是一個時鍾，隻需要在「最終時刻」到來的時候轟的一聲爆炸而已……”
    “星空上的神明，同樣是我需要仰望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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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娜貝拉，或者說格赫羅斯這麽說的時候，言語間有著無盡的悲傷……
    沒有人知道這個孤獨的神在這條「冥河」的盡頭守望過多少逝者，最接近人的她，同樣也是最病態的吧？
    “曉姐姐，你早就逃不掉了……”
    “從你被烙印上曼珠沙華印記開始，你就注定是屬於我的……”
    符曉突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眼前的神明抬起一隻手，化為無數花瓣輕輕一揮。
    小符曉的身體突然被一層淡藍色的光暈包圍，然後——什麽也沒發生。
    符曉：這似乎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然後，安娜貝拉冷哼一聲，祂走近小符曉，近到小符曉能看清組成祂身體的每一片花瓣都在微微顫動。
    “放輕鬆，留下我的印記……”神明的手指輕觸小符曉的鎖骨，“此後你的每個選擇都將在你靈魂上刻下無法抹去的痕跡。”
    “你們將永遠留在這裏，永遠陪伴著我走向「終結」……”
    神明的聲音平靜中透著癲狂，一切都在往她計劃的方向走。
    這個編織了十多年的牢籠，終於要捕獲到它的獵物了，這讓祂如何不興奮！
    疼痛來得突然而劇烈。
    小符曉尖叫出聲，感覺有千萬根燒紅的針同時刺入她的皮膚。
    從鎖骨開始，一道血紅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她皮膚上蔓延，勾勒出曼珠沙華的形狀。
    花瓣舒展，枝葉纏繞，一直延伸到她的小腹。
    她的視野被紅色占據，仿佛沉入一片血海。
    在意識的最後邊緣，她看到幻象——一座由骨頭搭建的橋梁，一座在天空往兩個方向瘋狂生長的血紅色巨樹。
    還有……她自己，站在血月下，手中握著一朵發光的曼珠沙華。
    當疼痛終於消退，小符曉發現自己跪在花叢中，汗水浸透了衣衫。
    她顫抖著低頭，看到那枚印記已經完成——一朵栩栩如生的血紅色曼珠沙華，每一片花瓣都仿佛在呼吸。
    幾分鍾之前她還告訴「自己」她沒有錢給自己種下這麽漂亮的印記，現在安娜就給她種了一個免費的。
    周圍的彼岸花突然同時綻放，釋放出耀眼的光芒。
    頭頂那顆半肉半冰的行星靜靜注視著她們。
    曼珠沙華已經在她的皮膚上生根，而冥界的道路，已經為她敞開。
    符曉撫摸著左手腕上的「夢之鑰」，覺得時機已然成熟……
    既然一切的「悖論」都已經被糾正，那麽……這個安娜貝拉為自己精心編織的牢籠，該破碎了！
    符曉走上前擁抱住小符曉，銀灰色頭發又逐漸變得雪白。
    對上符曉血紅色的眸子，安娜貝拉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
    “我願拋卻過往的忠誠……”
    “為了……偉大的「色孽」！”
    「夢」的世界在此刻，在「死寂」之神的麵前，突然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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