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言鈺一直覺得，警察這份職業就該像他父親那樣——每天按時上下班，處理些鄰裏糾紛，偶爾抓個小偷，平平安安幹到退休。
    他從小就是一個老好人的角色，對誰都不差，但對誰都不算太好。
    小時候看到奧特曼的時候夢想過成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但大概那年把自己的光芒借給迪迦了，他沒有成為英雄，反而敗給了柴米油鹽。
    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人生會與“危險”二字掛鉤，直到那個悶熱的夏夜。
    那時結束了一天工作的奕言鈺正準備從城東派出所下班。
    他已經換下了警服，穿著普通的白襯衫和西褲，看起來更像個文員而非警察。
    “陳哥，今天也這麽準時啊？”同事小李靠在門框上，手裏轉著車鑰匙。
    奕言鈺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保溫杯：“要回老家和老爹喝兩杯。”
    走出派出所大門時，夕陽的餘暉剛剛褪去，天空呈現出一種深邃的藍。
    奕言鈺深吸一口氣，聞到了路邊小吃攤飄來的油煙味。
    這種平凡的氣息讓他感到安心——或許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規律、安穩、可預測。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老爹發來的信息，老人家大概剛熟悉智能手機，一天到晚鼓搗著用聊天軟件給他發一些養生秘訣。
    他不想冷落老爹，但他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回複。
    這麽想著，奕言鈺拐進了一條近道，穿過一片廢棄工廠區可以節省十分鍾路程。
    這片區域即將拆遷，平時很少有人來，但奕言鈺熟悉這裏的每一條小路——作為社區民警，巡邏是他的日常工作之一。
    工廠區的路燈大多已經損壞，隻有零星幾盞還在工作，投下慘白的光圈。
    奕言鈺打開手機電筒，小心地避開地上的碎石和雜物。夜風穿過破敗的廠房，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不一樣的聲音——金屬碰撞的脆響，接著是壓低的人聲。
    警察的本能讓奕言鈺立刻關掉了手電筒，屏住呼吸。
    那聲音來自右側一棟曾經是紡織車間的廠房。
    理智告訴他沒必要去偷聽別人說話，但在這麽荒蕪的地方，他覺得這很反常。
    於是奕言鈺輕手輕腳地靠近，從一扇破碎的窗戶向內望去。
    月光透過屋頂的破洞灑落，勾勒出幾個模糊的人影。
    奕言鈺眯起眼睛，數了數——五個人，其中三個圍著一個跪在地上的人。
    一旁的地上散落著幾個塑料袋，在月光下反射著詭異的色澤。
    “麵粉”交易，這個念頭閃過腦海時，奕言鈺感到一陣心悸。
    作為社區民警，他處理過小偷小摸，調解過鄰裏糾紛，但從未直麵過這種場麵。
    他悄悄退後幾步，掏出手機準備呼叫支援，不然就他這個警校時期就是菜鳥的人，給人家送菜都不夠。
    就在這時，跪著的那個人突然暴起，將一個壯漢撞倒在地。
    “警察！不許動！”那人吼道，同時掏出了手槍。
    槍聲在封閉的廠房內炸響，震得奕言鈺耳膜生疼。
    他看到那名便衣緝毒警敏捷地翻滾到一根水泥柱後，但左臂已經染上了深色痕跡。
    “是張隊！”陳默認出了那個聲音，張佑嘉，分局緝毒大隊的副隊長，曾經來派出所做過禁毒宣傳。
    剩下的四個毒販分散開來，幸好九州的禁槍力度極大，其中隻有兩人手持砍刀。
    奕言鈺猜測這次行動並不在張隊的計劃之內，不然支援不可能遲遲未到。
    奕言鈺看到張佑嘉試圖舉槍還擊，但左臂的傷顯然影響了他的動作。
    廠餒的環境本就複雜，加上夜晚極其影響視線，哪怕張佑嘉持槍也沒辦法反應過來偷襲。
    沒有思考，身體先於大腦行動。
    奕言鈺抓起地上一根生鏽的鐵管，用盡全力砸向最近的窗戶。
    “警察！支援馬上就到！”他大喊著，聲音在空曠的廠房內回蕩。
    這聲喊叫產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幾人明顯慌亂起來，其中一人喊了句什麽，四人同時向廠房另一端逃去。
    奕言鈺翻窗而入，奔向張毅。
    “張隊！你怎麽樣？”
    張佑嘉的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左臂的傷口不斷湧出鮮血，已經浸透了大半邊襯衫。
    但他的右手仍緊握著手槍，警惕地指向那些人逃走的方向。
    “小奕……？張毅認出了他，緊繃的身體稍稍放鬆，“叫救護車……還有……地上……有證據……”
    話未說完，他的眼睛突然睜大，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奕言鈺推向一旁。
    “砰！”
    槍聲再次響起，奕言鈺跌倒在地，看到張佑嘉胸口綻開一朵刺目的紅花。
    廠房另一端，那折返的人手裏竟然舉著手槍！
    接下來的事情奕言鈺記得不太清楚了。
    他隻記得自己拾起張隊的槍，記得毒販又開了一槍打中了他的右肩，記得自己用盡全力爆掉了對方的腦袋。
    再然後，是遠處響起的警笛聲，是衝進來的特警隊員，是張佑嘉被抬上救護車時垂落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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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後他還是去和老爹喝了一頓酒，男人之間好像喝起酒就可以把想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彼此之間沒有了任何秘密。
    “張隊本來下個月就要調去機關了。”奕言鈺大口悶了一口烈酒聲音沙啞，“他老婆剛生二胎，女兒才上幼兒園……”
    男人看著自己的麵容滄桑的老爹，喉嚨發緊。
    他眼前不斷閃回那個夜晚的畫麵——張毅推開他的那一刻，那些人猙獰的麵孔，還有地上那些散落的“麵粉”。
    一下子很多東西都沒了，他又好像覺得自己多了什麽。
    “那些人……都抓到了嗎？”奕言鈺聽見老爹問道。
    奕言鈺搖搖頭：“跑了一個。但他們找到了窩點，繳獲了二十公斤‘麵粉’。”
    他頓了頓，平靜的說出了一句話：“張隊的犧牲沒有白費。”
    “是嗎？”老爹舉起酒杯和奕言鈺碰了一個，老人家仿佛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年紀，喝起酒來毫不含糊。
    兩個男人一口一口的喝著酒，彼此之間本該有說不完的話，但好像已經全都在化進酒裏，全都說完了。
    最後的最後……奕言鈺記得含糊的說了一句：“老爹，我去給你丟臉了……”
    思緒紛飛間，奕言鈺對上了符曉那雙眼睛，那雙漂亮的眸子裏沒有什麽別的情緒，而這正是奕言鈺需要的。
    他不想害任何人，也不想讓任何人留下後悔的情緒，而符曉恰好滿足他的一切條件。
    “老爹……我來陪你喝酒了……”
    不後悔了……奕言鈺覺得自己問心無愧，不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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