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虎猛地將手中的青玉酒杯狠狠砸在堅硬的青石地麵上！名貴的酒杯瞬間四分五裂，翠綠的碎片伴隨著醇厚的酒液飛濺開來，有幾片甚至彈到了那商隊頭領的腳下，嚇得他渾身一哆嗦，把剩下的話全都咽了回去。
    “狗日的狄仁傑！！”鄭虎猛地站起身，胸膛劇烈起伏，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他咬牙切齒，眼中凶光畢露，如同被激怒的猛虎，“好個刁鑽的狗官！明麵上收著章子安那蠢貨的禮，擺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暗地裏卻他娘的直接衝老子下手！！”
    他之前還想著坐山觀虎鬥，讓章子安去吸引狄仁傑的火力，自己則可以徐徐圖之，甚至在關鍵時刻踩上一腳。卻萬萬沒想到，狄仁傑的動作如此之快，而且目標如此精準！竟然直接端掉了他一條重要的青鹽走私線！這損失雖然不至於傷筋動骨，但卻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更
    重要的是，這表明狄仁傑根本沒有被章子安的示好所迷惑，甚至可能已經將他們兩人都視為目標，並且已經開始動手了！
    那商隊頭領跪伏在地，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鄭虎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眼中凶光閃爍不定。但僅僅片刻之後，他那狂怒的情緒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他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會壞事。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臉色依舊鐵青，但眼神已經恢複了慣有的陰沉和算計。他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商隊頭領，冷冷道：“廢物！滾下去領罰！”
    “是……是！謝將軍不殺之恩！”那頭領如蒙大赦，連滾爬帶地退了出去。
    內堂再次恢複了寂靜，隻剩下鄭虎一人。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閃爍，大腦飛速運轉。
    狄仁傑這一手，打亂了他的部署。但……未必全是壞事。至少，這證明了狄仁傑並非隻盯著章子安那條線。這也意味著，他和章子安之間那脆弱的“盟約”，似乎有了更堅實一點的“基礎”——共同的、迫在眉睫的威脅。
    必須讓章子安知道這件事！而且要快！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笑意。狄仁傑既然已經動手，那章子安那個蠢貨，就更沒有退路了。讓他知道自己也被咬了一口，隻會讓他更加恐懼，更加瘋狂，也……更容易被自己利用。
    “陳明！”他沉聲喝道。
    一直侍立在陰影中的心腹陳明，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將軍。”
    鄭虎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立刻派最得力的人手，用最快的速度去北涼關！把黑風口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章子安！就說，狄仁傑已經撕破臉皮動手了！讓他好自為之！”
    他特意加重了“撕破臉皮動手了”這幾個字。
    “是！”陳明沒有任何猶豫，躬身領命，轉身迅速離去。
    鄭虎看著陳明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章子安，我的好“盟友”，這盆冷水澆下去，我看你還能不能坐得住！狄仁傑這把火，就讓你先替我燒得旺一些吧！
    冰冷的內堂裏，隻剩下鄭虎一人。他重新拿起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品著。隻是那酒的味道，似乎比剛才更加辛辣，也更加苦澀了。一場更凶險的博弈，已經拉開了序幕。
    玄州，監察司大牢深處。
    與地麵上整潔肅穆的衙門不同，這裏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暗潮濕氣息，混合著鐵鏽和黴味。
    審訊室內，隻有一盞油燈在搖曳不定，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中央的一張簡單桌椅，以及牆角那些若隱若現的刑具，投下斑駁陸離的影子，平添了幾分陰森可怖。
    就在這壓抑得令人窒息的環境中，一陣壓抑不住的、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伴隨著語無倫次的招供，打破了牢獄的死寂。
    “……是……是章將軍……是他指使我的……嗚嗚……是他讓我利用職權，將……將武庫裏的那些舊盔甲、斷矛……還有煉廢的鐵料，都……都偷偷運出去……”
    說話的正是王通，此刻的他，早已沒有了半點軍官的體麵。囚服肮髒不堪，頭發散亂，臉上布滿了淚痕和汙垢。他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身體因為長時間的審訊和內心的恐懼而劇烈地顫抖著，心理防線已然徹底崩潰。
    審訊並未動用酷刑，但狄仁傑那如同剝繭抽絲般的問詢，以及李元芳不時展示出的、看似不經意卻直指要害的零星證據一層層地剝開了他的偽裝，最終徹底壓垮了他。
    “……他說……他說那些都是廢物，賣給關外的牧民還能換些錢糧……貼補軍用……嗚嗚……可後來……後來就不止是廢鐵了……還有……還有完好的弓弩、鐵箭頭……甚至……甚至有幾批嶄新的橫刀……”王通涕淚交加，聲音嘶啞，將他如何與章子安勾結，如何利用職務之便，偽造賬目，將一批批軍械、鐵器偷運出關，與草原部落進行交易的所有細節，如同竹筒倒豆子般，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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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交易，都是……都是李全親自接洽……還有……還有騎兵營的孫都尉……他也分了一杯羹……負責打通關卡的巡邏隊……步兵營的錢校尉……也知道一些……”巨大的恐懼讓他不再有任何顧忌，為了爭取寬大處理，他甚至將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牽涉其中的定遠軍軍官的名字，一個不落地全部供述了出來。
    審訊桌旁，李元芳手持毛筆，在一張張厚厚的卷宗上飛快地記錄著。他神色凝重，眉頭緊鎖，筆尖在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與王通的哭泣聲交織在一起。每一個被供出的名字，每一筆被記錄下的罪證，都意味著一張巨大的、牽連甚廣的罪惡網絡正在被緩緩揭開。
    而在審訊桌的另一側，狄仁傑自始至終都靜靜地坐著。他沒有打斷王通的哭訴，也沒有對那些觸目驚心的罪行表露出任何明顯的情緒波動。他隻是靜靜地聽著，麵沉似水，眼神如同寒潭般深邃。
    隻有當聽到那些嶄新的橫刀也被偷運出關時，他那古井無波的眼底深處，才倏然閃過一絲冰冷刺骨的寒芒，快得如同流星，稍縱即逝。
    走私軍械，通敵叛國！這已不僅僅是貪腐，而是動搖國本的滔天大罪！
    終於，王通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隻剩下疲憊不堪的抽泣和絕望的喘息。他如同被抽幹了所有力氣一般，癱軟在地，眼神空洞。
    關鍵證人的徹底招供，意味著這樁牽涉邊關重將、情節極其惡劣的走私大案，取得了決定性的突破！壓抑的大牢深處，肮髒的真相終於被撕開了偽裝，血淋淋地暴露在燭光之下。
    狄仁傑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癱在地上的王通，又看了一眼李元芳記錄下的厚厚供詞，臉色依舊平靜，但眼神卻比這牢獄的寒氣更加冰冷。
    “將供詞整理存檔，嚴加看管人證。”他留下這句話，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這間彌漫著絕望和罪惡氣息的審訊室。
    一場更大的風暴，已然在玄州的上空，悄然凝聚成形。而這一次，它的目標，將是北涼關那座看似堅固的堡壘，以及堡壘中那個已經開始瘋狂的防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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