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梓豪的說話到了這裏戛然而止。
    黎歌隻能聽見“唔唔唔”的聲音，似乎是藤蔓鑽進了口腔。
    以孫梓豪的追求，他應該還想說一些什麽吧。
    比如委托黎歌照顧他的家人，比如……托黎歌幫忙讓他恢複原職。
    可他再也沒機會說了。
    他隻能用盡全力把作戰記錄儀抱在胸口，讓自己生命裏留給世界最後的聲音，能被人聽到。
    萬般不幸中，混入了一抹僅存的幸運。
    那就是——第一個聽到他聲音的是黎歌，不需要別人轉告了。
    黎歌繼續打碎岩層，挖出了這位老班長的全部遺物。
    一個背包，一身衣服，一點簡單的符文武器彈藥。
    一張大家庭的合照。
    還有，一張畢業照。
    黎歌
    孫梓豪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黎歌和林鹿溪不可能產生被藤蔓吸收的感覺。
    也就自然不會想到，涿鹿龍窟，是個巨大的生物。
    這時，林鹿溪忽然抬頭：“找到了！”
    黎歌看向女友。
    “你要找的甲級以上，人皇以上的精神法訣師！”林鹿溪的指間在手臂上的屏幕跳動著，“北俄有兩個，天通級，七十多歲了。修道院……隻有一個。”
    “梅黛婭？”黎歌皺眉。
    林鹿溪點頭。
    那是修道院的主教之一，在東海麵對八岐大蛇的時候，她參與伏擊黎歌。
    但是被黎歌狀態全開的眾神葬墟撕碎了半截身體，境界掉回陸仙。
    這個滿身紋著高等文明圖騰的嫵媚女人，是一位精神法訣係的神衍者。
    她的神衍“原罪詠歎調”甚至連八岐大蛇這種泰坦生物都被控製。
    黎歌不知道自己爆表的意誌能力，麵對“原罪詠歎調”的時候，還會不會產生原本該有的抗性。
    “如果是她的話，還真有可能依靠超遠距離的心靈控製，躲過偵察崗哨的眼睛，同時讓視頻監控員調轉攝像頭方向形成監控死角，偷偷溜進來。”黎歌低語，然後告誡林鹿溪“如果我突然對你發起攻擊，那麽你就立刻……”
    “你對我發起攻擊，我就原地等複活。”林鹿溪聳肩，“你的揭竿起，陸仙都未必躲得開。”
    黎歌沉默。
    如果真的是梅黛婭，她雖然被自己打回陸仙，但這裏的阪泉生物提供的生物等級加成極高，說不定已經返回天通境界了。
    這種神不知鬼不覺的心靈法訣師最麻煩，就算是黎歌能瀕死觸發眾神葬墟，也未必能在眾神葬墟的作用時間段中找到她，更別提精準擊殺。
    得想個辦法找到她的位置。
    “你再往後靠！”黎歌說著，指了指後方，“你躲到石縫入口去。”
    林鹿溪不說話，直接掉頭往後走。
    她知道黎歌是想讓兩個人的距離拉開，這樣可以避免被對方一網打盡。
    “然後呢？你打算做什麽？”林鹿溪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說著，回頭，隻見黎歌已經撿起了滿地死去的藤蔓，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纏繞，再纏繞。
    “我不能給老朋友特權，因為我發放出去每一個特權，就有一個普通人的努力會被辜負。”黎歌麵無表情地說著，說著。
    “但有一件事，是我可以做的。”
    黎歌說著，深吸一口氣，把藤蔓在腰間打了個死結。
    他開口，語調緩慢。
    “讓朋友，死得明明白白！”
    他說著猛地後退一步，雙手握緊藤蔓開始往後拉。
    這韌性十足的藤蔓緊緊卡在岩縫裏，但黎歌將岩石一起拉斷！
    他不斷拉扯，不斷拉扯，直到腳下，身後堆滿了藤蔓。
    直到這位百煉級的人形泰坦再也拉不動藤蔓。
    於是他右手繼續拉著藤蔓，左右開始翻飛。
    他用手印與紀元對話，他用能量，向歲月借力。
    他的身體開始脹大，變得比這石窟還要巨大。
    他用頭顱，用肌肉頂碎堅硬的岩層，他往前一步，就在老班長的埋骨處發了狠
    成為軍團長以後，他已經冷靜很久了。
    他知道自己背負無數人的生命，扛著無數家庭的生計，他盡可能不讓情緒來左右自己的行為。
    但看見畢業照的那一刻，他忍不了。
    這張在高考前幾天拍攝下的照片，他和何潮東就站在孫梓豪的身邊。
    三個月後的今天，他成為了歐洲的王，何潮東剛剛被任命為軍團長。
    孫梓豪死在了這裏。
    黎歌必須找到藤蔓的終點，解決這龍窟裏潛藏的秘密。
    否則，他帶著孫梓豪的遺物，也沒臉見他的家人。
    於是他的身體不斷脹大，變得像是山丘一樣宏偉高大。
    他拉崩了麵前所有的岩石，扯來了如山嶽般堆積的藤蔓。
    後麵的藤蔓開始有了生命，他們向著黎歌攻擊。
    然後被他一掌拍斷了生機。
    他繼續拉扯，直到遠方傳來“啪”一聲響，藤蔓被拉斷了。
    也許算是他拉到了盡頭。
    麵前全是黎歌扯碎藤蔓時留下的碎石。
    黎歌扛起刀，用身體撞開碎石往前走。
    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
    直到，腳下再也沒有了岩石，也沒有了藤蔓。
    那一刻，他站在了一處岩壁邊。
    林鹿溪遠遠地跟著他，與他保持著安全的距離。
    當黎歌停下的那一刻，林鹿溪看著黎歌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從來沒見過黎歌這個樣子。
    仰著頭，看著天，扛著刀，身體一動不動。
    仿佛眼前的一切，震撼著他的魂靈。
    可是什麽能夠震撼他呢？他連八岐大蛇都見過，他連聖者都殺過，他連高等文明都敢宣戰!
    於是林鹿溪走到碎石的邊緣，趴著石頭的縫隙往黎歌那裏看。
    她看見了樹。
    準確來說，她看見了岩洞的盡頭，有一根樹枝。
    那根樹枝，挺粗的，它延伸出來的枝丫最細處，和黎歌的身體一樣粗壯。
    不是黎歌的本體，而是現在經過紀元重啟放大後的身體。
    林鹿溪估計，現在的黎歌有150米高。
    那是兩艘航空母艦疊起來的高度。
    或者說，40層樓。
    40層樓高的樹木足以令人震撼。
    那麽枝丫最細處，直徑40層樓的樹呢？
    那一刻，林鹿溪的腦海裏隻有兩個字在回蕩著。
    臥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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