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
    珠珠一夜未睡，渾渾噩噩抱哄著易驚的娃娃，哭了，把娃娃往胸前一湊，堵住哭聲，娃娃喝著奶慢慢睡著，鬧了就把嘴一堵……維持這抱娃枯坐的姿勢，短短一夜之間，翻天覆地，打得她措手不及。
    天蒙蒙亮，春楊帶著小三的乳娘和兩個丫鬟過來，將院子裏裏外外收拾妥當。
    “珠珠，這乳娘和丫鬟還算用心，你啊，有事讓她們去做就行，一日三餐會送過來。”
    娃娃接手過去，又送來熱水，伺候珠珠洗澡，從頭到腳，搓得幹幹淨淨，通體有了疲倦困意，她出聲問：“夫人起了麽，我想見她。”
    房裏指揮人喂艾力和迪力的春楊隔簾說了句，“夫人昨夜晚睡，知你來府裏，讓我們張羅好。她覺長。”
    這座宅子的主母，向來是醒得最晚的人，一覺睡到自然醒，有時候還是被憋醒的，躺回去還可以繼續睡。
    兩位少爺和兩位小姐睡眠和夫人如出一轍，大少爺快十歲了，還經常尿床，一問就是在夢裏找到恭桶了！哈哈！睡眠是最好的良藥，能吃能睡就是福。
    府裏隻有將軍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去武室一頓造，再洗漱完去帶娃娃……
    主君主母角色分工顛來倒去，見多不怪，大家習以為常，也慢慢沒覺得不好，遇到外人問也不遮掩，如實回答。
    珠珠去見大將軍。
    此時秦修遠正陪著小兒女喝早奶，乳母準備好，一人一杯，小兄妹咬著小竹管，抱著杯子噸噸猛吸，眼睛半睜不睜，睡著還濃得很。
    喝完了，小三伏在乳娘懷裏幾乎秒睡，小四趴在親爹肩頭，眨巴著嘴，秦修遠拍著奶嗝，順帶見珠珠。
    即使和阿史那親如手足兄弟，師傅曾幫過他幾次大忙，大將軍依然歲月靜好，享受著天倫之樂。夫人仍舊一夜好眠，睡著懶覺。
    隻有自己破碎了，受傷了。別人的世界沒有受半點影響。
    “你帶著娃娃，就在府裏住下吧。”
    珠珠感受著大將軍一貫從容的命令。“謝大將軍。請問我師傅後事，還有阿史那……”
    “你可以帶著娃娃回去看。”
    秦修遠一句話堵死她。他不知道，也不負責，你可以回去看，但不可以一個人回去，把孩子全帶回去，自己看。
    感受到冷意，珠珠噤聲。看著人將娃娃放到小床裏，乳娘將房間燭火吹滅，遮光的厚窗布拉上，房間如夜裏一樣漆黑靜謐，娃娃安睡，乳娘和丫鬟就位守著。
    五月的晨光微涼，露重。
    秦修遠出了房間，珠珠跟在身後，環了環手臂，正想告退，東邊跑過來一個小姑娘，腳步輕快，如一隻小兔子般正正竄過來，前麵的男人一矮身，雙手將人抱穩，“乖乖，早！”
    “爹爹，你幫我卸指布。”小姑娘伸出纏了布條的十指嬌滴滴出聲，視線一偏看到親爹身後的珠珠，訝異一瞬，立馬下地，噔噔走前兩步行禮，“明熙見過珠珠姨。”
    “乖。明熙染甲了？這個時令有指甲花了？”甲蓋上是花汁紅液，染甲費時，五個時辰離水，停動。珠珠很久沒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了。
    明熙明媚一笑，點點頭，平舉著雙手，“季叔叔從溫房裏送過來的。”偏頭看著秦修遠，小腳跺啊跺，期待得要溢出來，“爹爹~~”
    珠珠隨即告退，目送著大將軍又把女兒抱起來，“走，爹爹給你拆。”
    “娘親拆了麽？”
    “你娘親可沒明熙著急，少睡對身體不好。”
    “明熙上課不瞌睡！”
    “明熙厲害……”
    快日中的時候，珠珠在正房的內廳見到望舒，見到自己的第一句話也是，“安心住下。”
    當珠珠又問起師傅和阿史那，望舒直接了當，“你說說，你想要什麽。”
    小青在一旁慢慢用濕布潤刷著指肉上的花色，確保隻有甲蓋位置完美上色，涇渭分明。
    “夫人，我想知道師傅的後事怎麽操辦，還有……還有阿史那如今的情況。”
    “秦修遠會安排老醫師快快下葬了事，阿史那吵著要剁了你和三個娃娃。”
    一問一答，對光看著十指，打小不曾沾過陽春水，纖長柔軟，甲蓋花色鮮豔均勻，嫩指做美甲猶為顯白有氣質，別說男人，望舒自己都愛看，滿意得不得了。
    “師傅一生救人無數，身後事這樣潦草……”
    望舒打斷她，“珠珠，他救人無數，積德行善得以高壽，我覺得老人家快意恩仇，一輩子灑脫從容，也不在意身後事。”
    看著珠珠哽咽，也有了中年人的臃腫和疲憊，望舒讓人坐下，“老醫師看破生死，你若是懷念他，便是心中常念，盡力遵循他的遺誌。”
    珠珠掩麵而泣，搖搖頭，“我不知道怎麽辦！”
    說了一句，忍不住失聲痛哭，小廳裏隻聞哭聲，廳外送糕點的春楊拾步而入，夫人神情平靜，垂眼喝水。
    “珠珠，你這樣哭太傷身體了，還得喂奶……”
    春楊剛開口，夫人抬眼給了她一個眼神，猛得住嘴，不知自己哪裏說錯話了。
    不知是聽進去還是哭得差不多了，珠珠慢慢停住哭聲。“……夫人，我該怎麽辦……嗚嗚……”
    “外邊的事別理了。三個孩子你想留就留，不想留，送回那邊去。你先把自己調養好，以後再考慮以後的事。”
    話音一落，珠珠屏住呼吸，哭得不敢再哭，“孩子不給的，我想留。”
    “要帶好孩子，你自己更要快快走出來，整日哭喪著臉，娃娃肯定帶不好。”
    珠珠點點頭，“我會的，我會的！”最後別別扭扭問了阿史那……
    “他不是糟蹋女孩糟蹋你？你師傅為了你都放棄最後幾天的好日子了。你現在還想著他？”望舒站起來，淡淡說：“你現在怎麽想的，對得起你和你師傅說的話麽？”
    珠珠驚駭得抬起頭來，怎麽可能，她和師傅說的都是氣話，當時沒人在……！！！
    人突然瞪大眼睛望過來，反而把望舒嚇了一跳，平複好心跳，望舒笑了笑，“老醫師愛徒心切，拚死一搏定是遵從你的意誌。猜到這個毫無難度。你要是想和阿史那重新在一起，你們出了這個門再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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