抿茶的王氏看到原本隨意一坐的兒媳悄悄正姿勢，掀了眼簾觀察自己，心下突如其來一陣小歡喜，放在平常人家總歸是當婆婆的年紀了，如今還需哄慰無齒小兒女，許多操勞。想到剛剛看到她右肩上掌心大的劍疤，實在不容易呢，生死一線間挺過來……
    來者沉默，隻一個勁打量自己。
    望舒端正一瞬，終還是打個嗬欠，這兩晚作息亂，右手撐著下巴，再悶聲不響，她真要會周公去。
    “舒舒，前朝的那些個皇親國戚給我下帖子說辦個牡丹花會，請我們賞臉去轉轉。”
    如今長安法令嚴明，精兵如林，大將軍府令行全國大部，比前朝不知強多少倍，除生意和軍營的人員來往，舒舒從不接帖子，王氏倒是如魚得水，往年還顧忌著名聲，這兩年儼然權貴座上賓，時不時城裏城外轉一圈。
    平時她去便去，可沒帶望舒一起玩。
    “婆婆，我有點累，懶得湊熱鬧。”望舒隻想倒床睡大覺，精力有限，連秦修遠還算倚重的南陽王府和謝家都未曾去過，遑論不親不近的權貴豪庭。
    “舒舒，這次的花卉會足足有上百種名花，匠人費老大功夫讓它們一起開花，五顏六色爭奇鬥豔的，新培育的三色牡丹可稀罕，你喜歡花，瞧瞧散散心。”看著望舒半點不心動，王氏身體稍稍前傾，“太平侯府和安國公府向來出最出色的小娘子，舒舒，你去掌掌眼。”
    正在布小菜的小青頓了頓，這兩家的嫡女代代在大良朝為後為妃，是最為穩固的外戚一派，家族龐大，子孫滿堂。
    望舒挑眉，有錢人家！最舍得在鋪子裏購入金玉環釵的大主顧，掌眼？掌什麽眼？
    “十一？”
    是十一選女人吧。
    王氏點點頭，打量著兒媳的神色，托盤而出，“他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倆府的嫡出小女兒今年方滿16，有女百家求的，看十一有沒有這個緣分了。你是長嫂嘛，一起看看去。”
    十一孩子都有了，也叫沒成家？長安嫡庶分明，庶出子女不過是能吃飽穿暖罷了，大多不被家族重視。十一能相看兩府嫡女，厲害呢。
    秦修遠被罵泥腿子，蠻夷雜種，才過去多少年，風向轉一百八十度大彎……
    “婆婆，我這陣子脫不開身。我看你先定個章程，等修遠回來，再商量合計。”
    說著話，小三小胖腿拐拐，帶著一群小夥伴衝進屋子來，“娘親！”嘴動手腳更快，扯著衣裙往望舒身上爬，小青連忙托著他，協助小胖墩三兩下撲倒在望舒懷裏，糯糯吭哧吭哧聲，“娘親，妹妹！”
    望舒護著胸前，謹防小手扒拉，軟聲軟語，“妹妹不舒服，要睡覺覺。你和他們去玩，鑽洞洞。”
    鑽狗洞是這群娃娃的最愛。府裏看家護院的狗多，狗洞更多，一鑽一個院子，丫鬟小廝眼皮底下天天捉迷藏。
    “想要妹妹。”小三嘟著嘴，微卷的頭發軟軟綁了個小揪揪，散開來，一整套同花色的小衣小褲——開著大襠，露著餡，望舒忍不住摸摸今天還沒蹭過地的屁屁，軟乎乎，嫩汪汪，手感真好。
    “妹妹發熱，沒力氣玩。今天你和忠忠誠誠順順去玩。”
    又撩起小皮猴的右手小袖子，前兩天跌了個大青蛙，手肘處破皮了，結下淺色的痂子。
    小皮猴在母親身上蹭個不停，一會摸頭發，一會湊近看金鑲玉牡丹發簪，這會手裏彈著並蒂荷花耳墜，一晃一晃，嘻嘻樂嗬。
    “要娘親。”
    那就是想和望舒一起巡察狗洞了。
    “小三，那是奶奶，叫奶奶。”
    眼神才轉過去，看一眼，“奶奶。”
    “小三乖。”
    看了一眼馬上又專注彈弄荷花，在望舒身上爬上爬下，不亦樂乎。
    “舒舒，遠兒當下在何處？”
    王氏走過來，掰了塊芙蓉花米糕去喂小三，想哄人過去抱抱，秦修遠一出門就是一個多月，望舒低頭看著小皮猴搖頭不吃，“前幾天來信說呢，趁著天好帶著人修路搭橋，那會在路上，這會就不清楚了。”
    年初調整將領，奏報都快壓到眼皮子底下來催著。長期交戰前線的韓霸天從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又是山中抄捷徑，又是山洞挖隧道的巴州到了天天守城叫罵的散關城，嚷著閑得慌，槍頭生鏽，大刀無用，手癢癢渾身不舒服，想出城去找人打架，分個高下。
    天天私下來信，話裏話外很是懷念巴州你追我逃，我追你跑，卷著鋪蓋以天為被以地為床的日子……
    他這一次想把東西南北轉一圈，整頓下軍務，行程上保密，望舒含糊過去，“指不定什麽時候回來。”
    祖孫兩個玩到一塊，望舒淨手，喝碗牛肉生滾粥，不妨有人腳步匆匆，轉眼小青喜氣洋洋進來傳話，“夫人，大將軍回來了！”
    說曹操曹操到，望舒和婆婆相視一眼，“還真不能說人！”
    簾子一掀，披甲的將軍大步邁進來，“說我什麽了！”
    王氏抱著小三迎上去，“快準備洗漱熱水！”上下打量一番，“這一身泥喲，小三，叫爹爹。”
    小三認出人來，就是前陣子突然不見人的爹爹，扁著嘴就要掉金豆子，“嗚嗚！”
    不得了了，秦修遠連忙去內室卸甲洗漱，頭發還濕著，就接過哇哇大哭的小兒子心肝寶貝地摟著哄著，“小三，乖乖，笑一個。”
    邊轉頭問，“娘你怎麽過來了？”
    頭發上水還滴著，望舒把人按在凳子上，接過布巾替他擦發，轉移兒子的注意力，“小三，喂爹爹吃餃子。”
    小三這下抓著餃子往親爹嘴裏塞，眼淚沒停，委屈大了，眼淚砸到餃子盤裏，一股腦給親爹吃了去。
    “小四呢？”
    得知小四不舒服，眼巴巴看著望舒，望舒讓他放心，“這會睡著呢。”
    哪能抱出來給他看。小三掛他身上，他脫不開身，連忙哄兒子，“好，小三乖乖，妹妹睡覺覺，我們要安靜，悄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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