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客舍。兩列士兵挺立肅目，壁龕上火把烈烈，舒服的馬車和洗刷得幹幹淨淨的駿馬靜候著。
    周無邪噤聲候在一側。
    很快客舍人影晃動，當中走出來一位矯健挺拔的年輕人，束發烏黑油亮，淡紫色圓領袍服幹淨貼身，行步間襟飄帶舞，後麵跟著一位穿著鵝黃長裙的豆蔻少女。
    正是洗漱淨臉換衣後的秦修遠父女兩人。
    秦修遠托著女兒的胳膊送她上馬車，長腿一跨上了馬，“各位諸事辛苦。來日詳談。”
    “老大，你趕緊帶大小姐回家。家裏人可想你們了。”
    馬上的人微微頷首，一馬一車很快彎著移動的火把長龍進入內城。
    目送一行人遠去，鄭大伸伸懶腰，“大功告成！兄弟，要不要一起去喝點小酒，放鬆一下？這段時間累得很，現在老大歸位，咱們也可以鬆泛鬆泛了。”
    周無邪自然欣然接受，“鄭將軍文武雙全外，今晚做事周到細致真是讓無邪再一次刮目相看，我可得巴著將軍多多傳授。”
    “哈哈！”鄭大拍拍周無邪的肩膀，“今晚這樣式安排洗漱是將軍入城回家的第一步，他進內院前準先收拾過。”拉著人上馬，“我們不收拾的，都是臭男人。”
    “臭男人”周無邪搖搖頭，“還真是。我在外這麽奔波操勞，洗漱一新，家裏婦人還以為是遊山玩水回來了。”
    “哈哈！我們回家到了後院那是做大爺，老大不是，娃娃一個兩個衝上來，吊他身上不肯下來，出門扒著大腿嗷嗷不放。”
    真真是一群小祖宗。
    “聽起來讓我等做父親的羨慕。家裏小兒以規訓行如風坐如鬆，一言一行舉止得體，如今想想反而失了這份親近活潑。”
    鄭大自己和兒女也親近，“我們都是大老粗。長年在外，回家就稀罕這份不著調，不過啊，我家裏都是榆木腦袋，比不得老大家的聰明伶俐。”
    周無邪也笑了，“爹娘眼裏，大多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優秀。”
    “沒法，我剛還牙癢癢呢！有明熙小姐和雲驍少爺這樣的學生，謝信兄弟和唐老哥能在長安城裏橫著走。”
    “還有那位美人舞娘。”鄭大靠過來，提醒人，“如今小四小姐不肯學說話寫字，唯獨願意跟著這舞娘開蒙。不得了啊！”
    真是享不盡用不完的榮華富貴啊！
    小四小姐，老大和夫人心尖尖的心肝，含在嘴裏捧在手心的寶貝。
    他們這群兄弟心裏不提多羨慕起那位三王爺送出去作美人計的美人來了，潑天的富貴就澆她一個人頭上了。不僅沒被老大收進後院，還以禮相待以夫子相稱，兩位小姐的恩師啊！
    周無邪悄摸摸八卦一下，“聽說當時阿史那將軍……”
    鄭大揮揮手，“誰都不管用。夫人護著呢。這些大老粗胳膊腿再粗，抵不上夫人半根手指。何況人家不稀罕我們這群大老粗。”說完，又附贈溫馨提醒，“男人的色心都收收。如今婦人有人撐腰。”
    兩人相視一笑。
    鄭大摸摸下巴，“這也好。我們本來就是窮苦出身，若不是一朝跟對人有一番造化，家裏的女兒還不是任人宰割。”
    他自個也瞧不起某些人在後院的貪得無厭。還好，勇士替天行道，一勞永逸。
    大將軍府。
    馬車剛在門前還沒停穩，車內的明熙單手掀簾，一個箭步就跳下馬車，人直往府裏紮。
    匆匆前來的唐伯隻見眼前人影堪堪一停，“見過唐爺爺！”沒等得他說話，聲在人遠，跑沒影了。
    “唐叔，恭賀你弄璋之喜。”
    下馬的秦修遠送出一份玉佩，正是生男玩玉璋，望其有玉德之意。
    “少爺你不知道，夫人給老奴天大的恩榮，庫房珍奇任由挑選，老奴收禮真是收到手軟啊！”
    秦修遠微微一笑，熟稔道：“我比不上望舒豪闊。但請師傅收下。”
    老唐沒有客氣，“老奴和春楊真真厚臉皮，各種賞賜來者不拒。快快進院子去，白天得了消息，夫人嘴上沒說，可大夥看得出來，在等你呢。”
    “好。”秦修遠加快腳步，很快就有人從廊道衝出來，將後麵打燈籠的小廝遠遠甩在身後，黑影竄出來，高聲驚醒瞌睡蟲，“爹！”
    下一瞬，直接掛在老爹身上。秦修遠右腳押後半步緩下好大兒的衝力，“雲驍，好大哥！”
    肯定雲驍作為兄長照顧弟弟妹妹的功勞，“爹給你選中一匹駿馬，過幾日帶你去跑馬。”
    如樹熊般緊緊摟著親爹的秦雲驍孺慕埋頭不動，聞言也不吭聲，秦修遠一看，果然淚汪汪的，隻忍住沒哭出聲來。
    今天倒了個個，女兒動如脫兔，兒子無聲忍淚。最是無聲的落淚，最折人心肺。
    “娘親，明熙想你，想你，想你！嗚嗚嗚……”
    越近正院，裏麵哭聲越是清晰。
    母女倆抱在一塊哭成一團。
    等小綠帶人把還在睡前異常亢奮的小三小四帶回來，一家人哭成一鍋粥，秦修遠衣襟盡濕，淚水漣漣打濕英雄胸懷，兒子的，女兒的，婦人的，也有自己的。
    連布菜的小青避出門外時，忍不住掬一把開心的團聚熱淚。
    燈火融融，天倫之樂，其樂也融融。
    望舒痛痛快快哭過一場，直呼頭疼。等男人抱著終於睡過去的娃娃回房，小青連忙取來清香薄荷葉子置於鼻下，清新味提神醒腦，哭也是力氣活，不知怎麽的有種饑腸轆轆的空腹感，“哭得發餓。”
    又讓人送小食。
    “夫人剛剛心思都在將軍身上，看著將軍吃飯，自己忘了餓。”
    “哪有，明熙回來，一撲過來，我哭得發餓。”和回來認領孩子的將軍沒關係。
    “夫人口是心非。”
    望舒避而不答，“讓人去旁邊看看，提醒一下婆婆。”
    王氏住在隔壁，因秦修遠歸期不定，白天沒讓她等，王氏也就不知道人回來。
    秦修遠回來自然要過去一趟。
    “將軍在門外吩咐，明日再去見老夫人。”
    也好，王氏夜裏醒得早，卻天黑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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