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
    清茶三兩杯，衙門外嚴裏鬆，出人意料平靜，一身竹青色圓領袍衫的周無邪坐著品茶，手邊一摞文書，正等著被接見。
    鄭大風風火火從書房走出來，撈上喝茶的他，“老大不日回城，帶上文書，和我去城門守著！”
    人說著話，腳步不停，往外就是一吼，“備馬！”
    副手匆匆進來，還來不及行禮，“老鄭，要不要派人去將軍府稟報主母？”
    老大在洛陽當晚送回快報剛剛到手，信中稱不會在洛陽久留。
    據他所知，一行人北上趕路算是快馬加鞭，驛官出發早，奈何將軍駕馭良駒優良，腳程快，他一收信就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報。說我派人在城門和軍營處接應，讓她安心。”
    幾騎快馬從府衙沿著朱雀大街大道一路往東疾馳，到達東邊的通化門，通化門外對應的東行驛站為長樂驛，可去往潼關及東都洛陽方向。
    登上通化門城牆，幾個人才稍稍鬆口氣，守城小將連忙上前拜見，鄭大揮揮手，“無事，執行公務，大夥警醒點！”
    小將雖不明所以，也不敢多問，“得令！”
    隨之搬桌排凳，副將背著刀下去“執行公務”，鄭大和周無邪兩人麵對麵在城牆的陰涼處就地辦公。
    “駙馬爺以後得適應這樣的事情，老大底下沒有能偷空摸閑的混混，這些年一個人當兩個人用，沒點吃苦的本事拿不到月月準時的俸祿。”手背敲敲抽出來的一卷前朝科舉行卷，沉悶的擊打聲中，“希望今年的科舉多來些好幫手。”
    周無邪拱手，“無邪必盡全力，願成微薄之功。”
    他這段時間逐漸參與到文書郎事宜來，征集整理成冊前朝和現今的各種典籍，案牘勞形，衣帶漸寬。
    “無邪你的才華毋庸置疑，你這段時間給我幫大忙。”
    鄭大倚著椅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些法律規則還是你們讀書人來才能從頭到尾理順條分。我們這幾年理的，在你跟前，小巫見大巫。”
    “鄭將軍千萬別抬舉無邪，術業有專攻，像將軍和夫人，還有您，一人身兼多職，難免分身乏術，無邪領一事便專心做好一事，這也是份內的微薄之力。”
    “哈哈！你說得對也不對，能有你這般筆頭水磨功夫的，放眼長安軍中俊傑，你說第二沒人敢稱第一，當然謝夫子才高八鬥，奈何他身兼教導幼主重任。總之，待老大回來，我必如實將你的功勞上報。”
    “多謝鄭將軍！”
    牆頭春風得意，城門下商隊熙攘，小兵卒像足了那酒樓小二，送往迎來，核對文書和掌印。
    “不要擠！靠右跟稅官登記貨物！”
    連著兩駕馬車往右牽引，車上拉著用篷布蓋得嚴嚴實實的貨物，值班的稅官帶著文書正低頭記錄。
    道路暢通，商隊重新活躍起來。
    一低頭從日中就忙到了日落，文書一抬起頭來頓時腰酸背痛，頭暈目眩，滿頭冒星星。
    “哎喲哎喲，腰……腰……”
    旁邊的小吏熟門熟路從背部由上往下一捋到底，帶來無與倫比的酸爽，文書怪叫著，跑到一旁茅房釋放一泡黃湯，接著在原地跺腳轉脖子，搖晃瘋舞。
    “近來進城商隊絡繹不絕，我這老身板吃不消啊！”
    老文書原地捶腰轉脖子，好半天緩過來。
    “是呢，如今跟陀螺一樣轉動不休，鄭將軍今日在城頭大半天，飯都是送上去的。我這天天喊著，嗓子快幹了。”
    聽罷小吏話語，老文書指指點點他，“你啊你啊，休沐還來上值，嗓子不幹才怪！”
    小吏咽咽喉嚨，嘿嘿笑，“能多得一天銀錢，不來才怪！”不忘奉承老文書，“你老登記麻利，稅官活兒麻利，今兒進城的幸得沒排長龍。”
    排起長龍來鬧哄哄的，牛馬隨地造糞，喊起來呼天搶地，那個場景光是一想就喉嚨痛，鼻子堵塞。
    老文書不免得意，“我現在是上了年紀，可這活兒幹得可不比年輕人慢！”
    正說著話，鍾鼓樓上傳來陣陣擊鼓聲，鼓聲之後，大部分城門會陸續關閉，隻留下一兩處城門方便夜間進出。
    時辰初的鼓聲止，小吏鬆泛鬆泛筋骨，“又是忙忙碌碌的一日啊！”
    再等酉時末的鼓聲即可關閉城門，而在此期間，出城人多，進城人少，來來往往以熟麵孔的貨郎為主，放行即可。
    直到城門關閉，城頭辦公大半日的鄭大才和周無邪從城牆下來，叫人牽來馬匹，“無邪，明日你我繼續上城頭？”
    “無邪遵命。”
    兩人埋首行款暢談半日，相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鄭大剛想上馬，耳邊一動，凝神屏氣去聽，又似乎是風聲流動。
    他單膝側身貼耳趴地，幾乎是瞬間神情大悅，抬手，“速速開城門！”
    此時天已黑了大半，有輕微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兵卒連忙點火把，快速列隊，火把湧動間隻見遠方人影晃動，馬蹄聲陣陣，當空一人衝出黑暗越發靠近，手裏揮舞著紅色旗幟，當中猛虎嘯山林，飛舞間猛虎快速縮短距離，一下子就要衝到城門來。
    鄭大率先認出旗幟後的熟悉身影，當先半跪行禮，“鄭大恭迎大將軍，大小姐入城！”
    “卑職恭迎大將軍，大小姐入城！！！”
    旗幟後的一神駿黑馬上，高大男子端坐穩如泰山，取下覆臉的麵罩，火把上的紅光照出一位麵如白玉，劍眉星目的挺拔男子麵容，氣息綿長，“辛苦。”
    “這都是屬下本分。”
    待入了城，城門下鑰，眾人垂首兩側。
    “大將軍不辭辛勞巡視南北，舟車勞頓。屬下準備了馬車和洗漱工具。”
    秦修遠點點頭，對著一旁身影較小的騎兵柔聲，“明熙，你先洗漱一番。”
    眾人又是一驚。
    小騎兵利落下馬，掀開麵罩，露出嬌嬌女兒容貌，這才向人行禮，“明熙見過鄭將軍。”
    這是父女倆的默契，若父親不呼名，則明熙一直裝扮成小騎士不作聲。
    隱於護衛隊裏。
    落落大方，又增有兒郎的豪邁幹脆。長途奔襲，精神昂揚，完全融入了護衛隊。
    鄭大向老大身後的謝信極為羨慕飄去一眼，有個這樣的女學生，又是老大愛女，以後在長安城裏橫著走，他還得誇橫著走妙不可言！
    真是羨慕嫉妒，想夜裏將人套在麻袋裏談談人生武力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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