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放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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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後的聲音在十幾分鍾前才聽過,但現在乍然在耳邊響起,還是讓曲言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項老師——”心虛的作用下,曲言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隻能先訥訥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
項老師的確是生氣的,這一套編鍾他費盡心血複刻出來,這小子二話不說,上手就是一通敲。
但是——
“你會演奏編鍾?”
編鍾算不上一種常見的樂器,更多的是作為一種文物和禮器,作為曆史的見證者和展覽物,在如今的環境中,很難重拾起樂器的身份。
但是剛才這小子似乎演奏出一段蠻不錯的旋律。
!
也不知道是被那個詞拽回心神,曲言隻來得及丟下一句“項老師,對不起請給我一點時間”,然後在項老師驚愕的眼神中直接矮下身——
項老師伸出的雙手僵硬地頓在半空。
曲言也不知道從哪個口袋裏掏出巴掌大的本子和筆,開始唰唰唰地筆走如飛。
項老師:“……”
但經曆這一番打岔,他本來升騰的不滿和怒氣也被打散,頗有些好奇地彎腰打量這個少年的本子。
上麵是一些零碎的旋律。
因為製作編鍾的最後需要校音,項老師也了解一些樂理知識。
不由自主地輕聲哼了哼,項老師不由自主地挑高眉毛。
暫且不說這些孩子的心性如何,但就音樂天賦來說,蹲在他腳邊的少年還是很不錯的。
曲言也聽到了項老師的輕哼,驚喜轉頭:“老師,您也懂音樂?”
項老師:……
這話說得,搞得他像一個隻會掄大錘做銅器的大老粗。
看到對方眼底的無語,曲言瞪大眼睛,立刻找補:“啊,不是,我隻是沒想到我寫的這麽淩亂您也能準確無誤地哼出來。”
看著那雙精明清亮的眼睛流露出的滿意,曲言默默鬆了一口氣。
“這段旋律就是你剛才演奏的?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是的,這個大廳的陳設很震撼,而當我親眼看見、甚至親手演奏,我才真正體會到它的震撼。”說到音樂,曲言一掃剛才的尷尬與心虛,甚至有些反客為主的意味。
撐著膝蓋起身,曲言指尖虛虛劃過大大小小的編鍾。
“我很小就去博物館裏看過那套曾侯乙編鍾,光是看著,就已經足夠驚豔,但是當我聽見他的聲音,我就升起一個想法,我一定要親自演奏一次。”
在那個沒有旋律等概念的時代,竟然誕生出這樣一套不遜於現代任何樂器的產物,可見古人的智慧與實力。
“後來,我也上手過一些小型的現代編鍾,都很好聽,可都不是我想要的味道。”
曲言從記憶裏提取出那些編鍾的聲音,輕輕皺眉,努力闡述自己的想法:
“一方麵,是那些編鍾不夠完整,另一方麵,他們都是現代技術的產物,少了曆史自帶的那種厚重。”
語畢,曲言嘴角局促地上揚:“不過還是很抱歉,剛才未經允許動了您的編鍾,如果您生氣,可以讓我做任何事,我都願意接受。”
創作者和匠人之間是有共通點的,項老師活了那麽多年,也能感覺到曲言身上的真誠。
吐出胸口憋悶的濁氣,項老師擺擺手:“行了行了,我一個老頭子也不至於跟你一般計較,而且我這套編鍾要是被你敲一敲就壞了,那也是我學藝不精,不過,”
話鋒一轉,項老師的語氣軟和一些,“接下來的教學和實踐你可別以為我會放水,你們自己提出來吃苦,就自己受著。”
突如其來的轉變打得曲言措手不及:“您的意思?”
“哼!”
項老師卻不肯再說話了,一扭頭大步流星地離開。
曲言喜滋滋地拿著小本子準備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直到撞上隊友們掙紮冷肅的眉眼。
腦袋好像被澆了一盆冰水,冷靜下來的曲言想起兩年的時間。
“怎麽了?”
淩江弦的表情從始至終都很平靜,甚至在這樣緊繃的氣氛中,還有餘力關注到有些突兀的曲言。
“沒什麽。”
嘴角不由自主的垂下,手指慢慢用力,掌心的本子邊緣嵌進虎口。
窗戶外射進的光束越來越淡,七個人的臉越來越暗沉,逐漸的,大家再也看不清對麵的人。
“所以,我們怎麽辦?”
最先受不住氣氛的唐蘇鶴語氣顯得尖銳刺耳。
沒人回話。
“我說!你們倒是說話啊!怎麽,一直沉默就有用了!?”唐蘇鶴倏然起身,矛盾的權衡讓他的心情煩躁無比。
“我覺得,還是降低難度,我們能擠出一年時間已經是極限,而且,這不隻是我們七個人的事情。”
最後,陶序秋率先打破平衡,表達出自己的想法。
因為有人率先選擇放棄,陸陸續續,蕭向笙、寧祁澤等人也表示讚同。
最後,隻剩淩江弦和曲言。
大家看不清彼此,卻準確地轉頭凝視著曲言的方向。
“放棄吧。”
曲言的回答很短促,很平靜,但他手心被本子硌出的凹痕藏滿了他的不甘。
但他依舊足夠冷靜。
陶序秋的話很無情,也很現實,擠出一年時間為二專做準備,已經是所有人拚盡全力達到的最好的結果。
他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強行要求大家陪自己去做一件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
曲言的聲音有些啞,甚至能感同身受他喉頭的凝噎。
“哥——”
晏為一敏感地察覺到曲言緊繃的情緒,指尖微動。
“沒事,我們做一部分也足夠演奏了,而且我剛才有了靈感,你們要不要看看……”
與強行輕鬆寬慰的話相比,是曲言越來越喑啞的聲音。
直到一聲若有若無地歎息,曲言感覺一雙手臂圈住自己的腦袋。
“……”
曲言終於控製不住內心的不甘和怨懟,心髒仿佛吸滿了檸檬液,一起一搏間,酸澀感跟隨新鮮的血液走遍全身。
他這才後知後覺,鼻子一酸,強行憋在眼眶的眼淚劃過眼角,模糊了本就看不清的視野。
“對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們的時間有限,但,但是——”曲言鮮少這樣情緒外露,在誰也看不清誰的時候,他趴在對麵人的肩頭放聲大哭。
“我真的不甘心!這樣的機會真的很難得,我真的很想和大家一起做一完整的編鍾,我甚至,甚至在剛才有了很多很好的靈感……”
掌心的紙筆墜落,曲言像溺水之人,攥住這雙胳膊主人,眼睛無助地睜大,因為過於激動的情緒,無法控製地抽噎。
黑暗的室內,隻有曲言的痛哭聲,如一記猛錘,重重砸在所有人的心口。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