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碗？”
    絔毓裔沒有答，隻將空碗擱在桌上，輕輕摩挲著碗沿，像是在觸碰那碗麵留下的餘溫。
    屋外忽然傳來腳步聲，是一個穿著蓑衣的少年，他手裏捧著一包青菜，站在門口張望。
    “炊叔，我娘說給你送點嫩菜頭兒來。”
    炊三起身接過，笑道：“替我謝你娘。別淋著雨，進來坐會兒。”
    “不了，我得回去幫她切芋頭。”
    少年說罷，便轉身衝入雨簾中，腳步匆匆。絔毓裔看著那背影，忽地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曾這樣，在一碗熱麵湯香中奔跑，為著生活，為著那點藏在唇齒間的溫柔活下去。
    他站起身，拱手，“這一碗，我記下了。”
    炊三沒說話，隻將空碗收走，拎入廚房。
    仿佛他不是行走在雨中，而是在穿越一條正通往未知滋味的食徑。
    街道兩旁的攤販都早早收攤了，簾布被雨打得啪啪作響，隻有不遠處一家油紙傘鋪還亮著微黃的燈光。絔毓裔停下腳步，目光掃過那些傘，那些傘的傘骨一根根撐得開張有力，傘麵上繪著牡丹、蝴蝶、飛燕、書卷，有的甚至繡著食物圖案——一碗紅油抄手，一籠熱氣騰騰的湯包，繪得生動極了，像是下筆前真曾把這些食物細細吃過一般。
    他挑了一把傘柄雕著桃木紋路的傘，一手撐起。傘下頓時清淨許多，雨聲仍在耳邊炸響，但隔著傘布，已變得溫和。他低頭看了看腳邊水麵上映出的自己——一張潮濕卻安靜的臉，藏在雨影之後，模糊而真實。
    繼續向前，他拐進一條鮮少有人知的小巷。這裏的牆麵斑駁，青磚早被歲月啃咬成了墨綠與深灰交錯的紋理，空氣中竟然彌漫著一絲竹筍和醬香混合的味道，細細一聞，居然隱隱帶著一點甜。
    那是一家藏得極深的竹筍麵館，門頭已舊，木牌上三個字幾乎剝落殆盡，隻剩“筍”字依稀可辨。門口掛著一盞小小的紅燈籠，雨水落在燈籠邊緣，滴滴答答如雨落簷角的聲響。
    絔毓裔收了傘，走進去，店內沒有其他客人，隻有一位背駝的老人坐在灶邊，看似打盹，實則耳朵動了動，像是對來者早有察覺。
    “雨夜想吃筍麵，不晚吧？”絔毓裔語氣溫和。
    老人睜眼，眼神渾濁卻有光，盯了絔毓裔一瞬，慢吞吞地開口：“你是來找味的，不是來填肚子的。”
    “找味，也得先從肚子開始。”絔毓裔笑了笑，在角落坐下，脫下濕透的外衣，抖落水珠，掛在靠牆的釘子上。
    老人轉身進了廚房，沒再說話。鍋碗瓢盆輕響，伴隨著竹筍剝皮時的“哢嚓”聲、刀切青菜的“嗒嗒”聲，仿佛一曲極輕極柔的交響。
    香氣很快撲鼻而來，是那種竹筍燜得極透、融合骨湯之後的醇厚味道。湯中帶筍香，筍中帶骨味，一如老茶深藏歲月，入口卻甘。
    絔毓裔閉目等待，身心俱靜。
    不多時，那碗筍麵端了上來。粗陶碗，青灰色，碗壁厚重，手感溫潤。麵上鋪著一層竹筍片，厚薄適中，呈半透明狀。筍下是細如發絲的白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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