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霄雷閣的晨鍾穿透雲層，一百零八聲悠揚回蕩在山巒之間。林墨寒站在漢白玉砌成的山門前，指尖輕輕摩挲著門柱上那道尚未幹涸的血跡——三日前那場大戰留下的傷痕，此刻在晨光中泛著暗紅色的光澤。
    東方天際剛泛起魚肚白，薄霧中的四象碑依然吞吐著青白紅藍四色光芒。碑麵上那些古老紋路比昨日更加清晰，林墨寒甚至能辨認出青龍鱗片上的每一道紋路。當他將掌心貼在冰涼的碑麵時，體內的青龍之力立即產生共鳴，五行金丹上的龍紋如同活物般遊動起來，在他丹田處掀起一陣灼熱的浪潮。
    "舍不得走？"
    紅衣掠過眼角，一縷幽香混著晨露的清新鑽入鼻尖。林墨寒轉身時，看見柳青妍立在三級台階之上，朝陽恰好從她身後漫過來，給她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她今日將長發束成了高馬尾，發梢隨著山風輕輕擺動，眉心的火焰紋路比往日鮮豔許多，仿佛真有一簇火苗在皮下跳動。
    注意到林墨寒的目光，柳青妍下意識抬手碰了碰額間印記："朱雀血脈覺醒後，這個就消不掉了。"她的聲音比平時低沉，指尖在火焰紋路上停留的姿勢莫名讓林墨寒想起顧小婷擦拭劍刃時的模樣。
    "很適合你。"林墨寒說完就後悔了，這話聽起來輕浮得像市井之徒的調笑。但柳青妍隻是微微睜大了眼睛，隨後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錦囊是用赤火蠶絲織就的，表麵繡著朱雀展翅的圖案，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拿著。"她將錦囊拋過來，林墨寒接住時感到掌心一燙，"朱雀巢特產的離火護心丹，用的是南明離火淬煉過的朱砂。"
    林墨寒解開錦囊，三枚龍眼大小的赤紅丹丸正靜靜躺在其中。每顆丹藥表麵都天然形成了火焰紋路，細看會發現那些紋路竟在緩慢流動。最奇異的是，當他凝視丹藥時，精神力金丹突然自發運轉起來，在腦海中映出一段記憶碎片——深夜的丹房，柳青妍額角掛著汗珠，指尖引動本命真火淬煉藥材的畫麵一閃而過。
    "這..."他猛地抬頭，卻見柳青妍已經別過臉去，耳尖泛起可疑的紅暈。
    "別多想。"她語氣生硬地解釋，"四象同氣連枝，你們若在曆練中出事，會影響我參悟朱雀真諦。"晨風吹起她一縷散發，露出頸側一道尚未痊愈的傷痕，"東海路途遙遠，若遇心魔侵襲，此丹可暫時穩定神魂。"
    林墨寒注意到她右手手腕新增了七道細小的灼痕，排列如北鬥七星——這是過度催動本命真火的反噬。他想說些什麽，手指卻不小心在遞還錦囊時擦過她的腕間。兩人同時一顫，柳青妍迅速抽回手，寬大的袖袍在空中劃出一道紅浪。
    "顧小婷寅時就出發了。"她突然說道，目光投向雲海深處，"走之前在我房前徘徊了半個時辰，最後留了封信。"她從懷中取出一方素箋，紙上寥寥數語墨跡未幹，最下方卻有幾處可疑的暈染，"她說...怕見著某些人就走不了了。"
    山風突然變得猛烈，吹得四象碑上的光芒一陣搖曳。林墨寒盯著信紙上那個被反複描粗的"寒"字，胸口像被塞了塊燒紅的烙鐵。他想起大戰前夕，顧小婷將他堵在藏書閣角落時亮得驚人的眼睛，想起她借著包紮傷口的名義在他掌心畫圈的手指，更想起慶功宴那夜回廊中，她轉身離去時飄落的那滴淚。
    "青妍，那晚你看到..."
    "我不需要解釋。"柳青妍打斷他，朱雀紋路突然亮得刺目，"四象之路各有機緣，就像霄霆子祖師說的，我們終將..."她的聲音哽了一下，"終將在不同的聖地找到自己的道。"
    一隻火雀撲棱棱落在她肩頭，喙中叼著片青龍鱗——是林墨寒昨日不小心落在練武場的。柳青妍取下鱗片，指尖在上頭摩挲片刻，突然將它彈向林墨寒："但若東海之行讓你想明白了什麽..."她轉身時衣袂翻飛如燃燒的火焰，"記得活著回來告訴我。"
    最後一字尾音尚在空氣中震顫，朱雀翼已在她背後完全展開。那對由純粹火焰構成的羽翼比三日前更加凝實，每根羽毛都流轉著金紅色的光暈。林墨寒下意識上前一步，卻隻抓住一片飄落的翎羽。灼熱的火羽在他掌心化作一枚赤玉符，裏頭封存著一縷跳動的火焰。
    當紅光徹底消失在天際時，林墨寒才發覺自己已將玉符攥得嵌入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漢白玉地磚上綻開幾朵紅梅。他忽然想起昨夜顧小蘭悄悄塞給他的龜甲卦——小丫頭偷偷用玄武秘法占卜的結果顯示，四象再聚之時，便是情劫應驗之期。
    正午的烈日將山門前的影子縮成小小一團。林墨寒仍站在原地，手中多了一壺烈酒。這是九霄雷閣大長老偷偷塞給他的"九霄雷釀"，據說是用雷劫餘韻淬煉的靈酒，整個九霄雷閣隻剩最後三壇。
    "小子，再不走天黑前就到不了渡口了。"霄霆子的虛影從四象碑中飄出，今日他幻化成了人形，白發間纏繞著細小的電光。見林墨寒不動，老道奪過酒壺灌了一口，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咳...雷閣這幫敗家子，居然把百年陳釀都挖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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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液順著碑身滑落，竟在青石板上灼出焦痕。林墨寒終於動了，他接過酒壺仰頭痛飲，雷霆般的灼燒感從喉嚨一直燒到丹田。兩顆金丹被酒氣一激，頓時瘋狂旋轉起來，在氣海中掀起靈力風暴。
    "前輩，四象使者..."烈酒讓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注定不能..."
    "不能有私情？"霄霆子冷笑一聲，虛影突然凝實幾分，竟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哪個混賬說的？老夫當年道侶正是白虎一脈的聖女！"老道眼中閃過一絲追憶，"隻是四象之路確實凶險，多少人走著走著就..."
    話音戛然而止。林墨寒順著霄霆子的目光看去，隻見顧小蘭抱著小團子蹲在石獅後麵，杏眼通紅。她腳邊散落著幾個包袱，最上麵那個繡著歪歪扭扭的青龍紋樣——針腳雖然淩亂，卻能看出縫製者的用心。
    "出來吧。"林墨寒輕歎。小丫頭立刻炮彈般衝過來，差點把他撞下台階。小團子趁機跳上他頭頂，爪子勾住他發冠不放。
    "墨寒哥不許走！"顧小蘭把臉埋在他衣襟裏悶聲說，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我占卜了九次都是大凶！玄武甲都裂了！"她舉起手中龜甲，上麵果然有道貫穿的裂紋。
    霄霆子湊近看了看，突然"咦"了一聲："這裂痕...像是人為震開的？"
    小丫頭身體一僵，耳根瞬間紅透。林墨寒突然明白過來——玄武占卜需以真心血為引，這裂紋分明是占卜者情緒劇烈波動所致。他蹲下身平視顧小蘭："看到什麽了？"
    "就...就是..."小丫頭眼神飄忽，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帶，"看到你和姐姐在東海邊上...邊上..."她突然掏出一把鱗片塞進林墨寒手中，"這是我偷偷從玄武池底撈的護心鱗！每天要含一片在舌下！"
    鱗片入手冰涼，每片都泛著深海般的藍光。林墨寒正要道謝，卻見小團子突然炸毛，從他肩頭一躍撲向山道轉角。伴隨著"哎呀"一聲驚叫，一個裝滿靈果的竹籃打翻在地，滾出幾顆朱紅色的"相思李"——這種靈果隻生長在顧小婷練劍的懸崖邊。
    "小蘭！你怎麽..."顧小婷的佩劍"七星龍淵劍"斜斜插在石縫中，劍穗還在微微晃動。她今日換了身素白勁裝，腰間卻係著條青色絲絛——林墨寒認出那是自己去年送的生辰禮。
    場麵一時凝固。顧小婷僵在原地，指尖還保持著掐隱身訣的姿勢。她顯然用了高階匿形術，連霄霆子都沒察覺，卻被自家妹妹的靈獸破了法。小團子邀功似的叼回一顆靈果，得意洋洋地甩著尾巴。
    "我...我隻是來送..."顧小婷的視線掃過林墨寒手中的青龍鱗片，聲音越來越小。她突然轉身去拔劍，這個動作讓林墨寒看見她後頸處新增的雷紋——那是白虎傳承覺醒的標記，紋路竟與他在四象碑上所見一模一樣。
    霄霆子的虛影突然劇烈閃爍："不好！白虎嶺的接引使到了！"
    天際傳來一聲虎嘯，雲層中探出隻巨大的虎爪。顧小婷臉色驟變，一把將妹妹推到林墨寒身後，七星龍淵劍出鞘三寸："滾回去告訴白虎尊者，我酉時自會..."
    虎爪不由分說地壓下，罡風將方圓十丈的草木盡數摧折。林墨寒雙金丹同時爆發，青龍虛影剛凝成就被虎威震散。千鈞一發之際，顧小婷眉心雷紋大亮，竟迎著虎爪斬出一道混沌雷霆！
    "我說了——酉時自會赴約！"
    這一劍帶著某種天道威壓，竟逼得虎爪停滯半息。趁此間隙，她飛速塞給林墨寒一枚玉簡，嘴唇飛快擦過他耳際："貼身帶著，遇到危險就..."虎爪再次壓下，將她後半句話碾碎在風中。
    當林墨寒從衝擊波中爬起來時，原地隻剩幾縷銀色發絲。他彎腰去撿，卻發現那些發絲一觸即化作細小雷蛇，順著指尖鑽入經脈，最後在心髒處盤成小小的雷環。
    玉簡入手溫熱，正麵刻著"婷"字，背麵卻有一行新添的小字："東海有女鮫，善織情網，勿近。"字跡潦草，像是倉促間用劍氣刻就。
    暮色四合時，林墨寒終於來到山腳的青溪渡。渡口老槐樹下，柳青妍留下的火雀正在啄食他的影子。每啄一下，他懷中的赤玉符就發燙一分。
    "小子，你的船來了。"擺渡人沙啞的聲音從霧中傳來。那是個披著蓑衣的佝僂老者，船頭懸著的燈籠上卻畫著青龍吐珠圖。
    林墨寒踏上小舟的刹那，懷中的三樣信物突然同時發燙——青龍鱗片泛起潮汐般的藍光，赤玉符中火焰暴漲，玉簡則滲出細小的雷弧。三道氣息在他胸前交織成網，竟暫時隔絕了擺渡人探究的目光。
    "有趣。"老者撐篙時輕笑，"四象相克，卻為你相生。"
    小舟駛入濃霧的瞬間，林墨寒聽見岸邊傳來顧小蘭帶著哭腔的呼喊。他回頭望去，隱約看見小丫頭抱著玄武站在水邊，身邊蹲著個熟悉的身影——竟是本該前往白虎嶺的顧小婷！她手中七星龍淵劍插在地麵，劍身纏繞的雷霆照亮了她咬破的嘴唇。
    "姐姐是騙他們的！"顧小蘭的喊聲穿透霧氣，"她用分身..."
    一道雷霆突然劈落，將後續話語斬斷。林墨寒胸口雷環劇震，腦海中浮現顧小婷嘴角溢血的畫麵。他正要躍回岸邊，船頭燈籠突然青光大盛，照出霧中密密麻麻的銀色絲線——每根絲線上都掛著未幹的血珠。
    "情絲劫網。"擺渡人歎息，"四象使者必經之劫。你現在回頭，她們三人的道心立毀。"
    小舟突然加速，岸邊景象如煙消散。林墨寒攥著三樣信物站在船尾，直到九霄雷閣的輪廓徹底消失在暮色中。當他展開顧小婷給的玉簡時，發現內側還藏著一幅微型地圖——東海沿岸被朱砂點了七個紅點，每個點旁都標注著日期，最近的那個就在三日後，旁邊畫了隻小小的朱雀。
    擺渡人忽然哼起古老的船歌："...四象分飛各西東，再相逢時劫火紅..."歌聲中，林墨寒體內的青龍之力突然沸騰，在他瞳孔中映出兩道豎立的金線。
    東海的方向，第一顆星辰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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