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輩【皇極仙宗】東方景，見過【破瘟大帝】。”
    東方景彎腰。
    他是真心實意的執晚輩禮，也是發自內心的尊重這位早已隕落的前輩留下的虛像。
    畢竟也許旁人不能清楚了解，但作為【皇極仙宗】的代理宗主，他了解許多仙界不為人知的秘辛。
    而其中最重要的，也是最濃墨重彩的，便是那一場【暗孽】之戰。
    在那場關乎仙界生死存亡的天外之戰中，足足有十幾位【道尊】隕落。
    道果哀鳴泣血，或隱世不顯，或支離破碎。整片天幕都籠罩在陰雲之下足足三月。
    而道果又與天道密不可分。如此慘烈的道果受損之下，整片天地都元氣大傷，有些天地秩序至今都未曾複原。
    而這位【九天應元禳疫護世玄穹至聖福德真君】，便是隕落在那一場浩劫中。
    他是為人族而死，為大義而死！
    該敬！
    破瘟大帝看著麵前的青年彎著腰半天沒有抬頭的意思，笑著擺擺手：
    “不要拘禮。我已經是個早早作古的老頭子了。當不得你這大禮。”
    “起來吧……起來吧。”
    看東方景終於肯抬頭，破瘟大帝樂樂嗬嗬笑著問道：
    “我這些許道印存世時間很短，本是用來看護我和先輩的傳承所用，不想卻在這裏遇到了道友……”
    “怎麽？難不成老頭子我這道意誌複蘇也在你的算計之中不成？”
    東方景也是溫和一笑：
    “前輩說笑了。隻是收到些許消息，【暗孽】與【時空】和【病瘟】糾纏出現。”
    “晚輩想到前輩與時空道主舊事，便警惕起來，特意過來看看，以防【暗孽】餘孽攪風攪雨……”
    “隻是沒想到晚輩還有如此福分，居然能得見前輩，當真是喜出望外，感天謝地……”
    “原來如此……你也敏銳……”
    破瘟大帝對後世大才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畢竟能證【季】之果位，又如此謙遜。這樣的人才，說話又好聽，誰不喜歡呢？
    “【皇極仙宗】啊……”破瘟大帝低聲歎道。
    “看起來現在【皇極仙宗】很興盛啊，能培養出你這樣的青年才俊……”
    “說起來，我與李雲天那家夥還是舊相識……”破瘟大帝滿是回憶的說起來。
    東方景倒是一驚：
    “前輩認識我師尊？”
    “啊……李雲天那家夥是你師尊啊……你們這對師徒年紀差了幾千年吧……”
    破瘟大帝幹脆盤腿在雲端坐下，隨手招來一道清風為壺，白雲為茶，便與東方景攀談起來。
    “我認識李雲天。死的晚一些的老家夥都認識李雲天……”
    “當年那場浩劫由【暗孽】引起。【暗孽】詭秘強悍，那場浩劫初期我們吃了大虧。”
    “甚至有人被【暗孽】侵染，連帶著道果都倒戈出去……”
    “我們一麵要麵對【暗孽】化作的各種詭秘魔物，一麵要想辦法奪回果位補缺天地，一麵還要警惕【暗孽】潛入世界，化作天災人禍攪風攪雨……”
    “正是一片混亂，毫無頭緒之時，故而節節敗退……”
    破瘟大帝喝了口茶，緩緩道來：
    “李雲天就是那時候突破的【命尊】。”
    “你也應該知道。【命尊】突破，最重要的一步便是身與道合，從此己心為天心，與天地共休亡。李雲天剛與道果相合，便急匆匆去天外戰場。”
    破瘟大帝說到此處笑了起來，似乎又回到了那兵戈戎馬的戰場：
    “那小子當時還年輕，見到我們第一句話就是【你們這些老家夥也太無用，今日起，我來做你們的統帥將軍】。”
    東方景有些尷尬。沒想到自己師尊還有這麽年輕氣盛的時候，敢在一眾【命尊】前說這種話。
    “我們當然怒了。【癸水】、【壬水】、【火德】和我，便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東方景喝一口茶，斷了下半截。重新說道：
    “後來他在對抗【暗孽】中屢立奇功，我們一眾老家夥終究還是服氣了。”
    “後來我們跟李雲天喝酒，他說等這浩劫過去，他想回仙界創立一個宗門。統攝天下，監察修士，禁止采人性命，人人自修自性……”
    “我跟他說，那你這宗門也忒霸道，就叫【皇極仙宗】吧……”
    東方景驚訝。原來【皇極仙宗】的名號，最初還是出自破瘟大帝之口。
    “再後來啊……【木德】、【戊土】、【己土】與【暗孽】勾結，偷襲了【幽冥】。”
    “他們以土德果神通變化冥界之土，以忘川河水灌溉，竊取【水德】權柄……最終【木德】養出了一棵通天建木，接引【暗孽】入界……”
    破瘟大帝說到這，語氣仍舊難免起伏。
    他握著白雲茶杯的手攥緊，將那清澈綠茶捏成水汽四散而逃。
    “李雲天和【火德】趕去回援。”
    “李雲天毀建木，斬【木德】，鎮壓【戊土】和【己土】，【火德】將偷渡進來的【暗孽】一焚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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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們在天外陷入了苦戰……”
    破瘟大帝搖搖頭，又灑脫笑起來：
    “反正【癸水】【壬水】兩個家夥死在我前麵，【霞光】那臭婆娘也半死不活了，我算是堅持的久的……”
    破瘟大帝能笑，東方景卻笑不起來。他沉聲說道：
    “前輩，【霞光】一道的那位【彩炁娘娘】也隕落在了那場浩劫裏……”
    “還有【巫蠱】一道的【陰孓法師】、【昭明】一道的【止圸上人】……”
    “在您之後，還有四位前輩隕落……”
    “哦……”破瘟大帝長長應了一聲。聲音中透出一絲落寞。
    “都沒了啊……還是沒了……”
    破瘟大帝再伸手攬一朵雲，化為酒斛，將清風化酒斟滿，仰頭吞下，反倒大笑起來。
    “無妨，無妨！”
    “日月山河還在，仙界還安穩……就夠了！”
    “那一戰，終究是我們勝了！”
    “我們這些老家夥，死的也算值得！”
    破瘟大帝忽而起立，哈哈大笑著指著夕陽下層層疊疊的彩色霞光，大聲問道：
    “小子！我問你！”
    “【霞光】一道可是歸位了？”
    東方景抬頭，朗聲應道：
    “稟前輩！【霞光】三千兩百二十七年前歸位，【驪華仙宗】道友【彩瞮仙子】所證！”
    “自此布雲施霞，皆按律守時！”
    “【巫蠱】一道可是歸位了？”
    “稟前輩！【巫蠱】五千三百一十四年前歸位，【鳩野山】道友【燕鳩散人】所證！”
    “自此巫醫大興，天下無蟲蠱之禍！”
    “【水德】一道可有果位歸位？”
    “稟前輩！當年【火德】一道【火德真君】自浩劫之後，發奮砥礪，誓要五德果位再不落奸人之手。”
    “前輩改號【五德真君】，連證【癸水】、【壬水】，【水德】已盡皆歸位！”
    “自此江河不泛，雨雪無災！”
    破瘟大帝訝然：
    “【火德】那家夥早年便常有驚人之舉，不想他還真有如此誌氣。”
    “五德麽……好！好啊！真是痛快！真想跟他再浮一大白！”
    破瘟大帝笑起來。身形卻變的有些許虛幻。
    他留存在世間的道印開始消散了。
    “前輩……前輩可以隨我回仙蹤，或許我師尊能有手段，可留前輩道印不散！”東方景看出狀況，焦急道。
    破瘟大帝卻毫不在意的擺擺手。
    “不必了……【病瘟】一道尚未歸位我知道，那【時空】呢？”
    “【時空】也還未歸位。隻有道友已經邁出半步，隻是遲遲不得要領……”
    破瘟大帝點點頭：
    “你們已經很不錯了。在天地有缺的情況下逆流而上，補缺果位，比我們當年的要強的多。”
    “至於你說的，尋手段留這一道印記在世間，還是算了吧。”
    “老頭子我若留在世上，終究會影響【病瘟】果位注目，給後來者添麻煩罷了……”
    “倒不如死個幹淨……”
    破瘟大帝身形更加虛幻，他卻仍自顧自說道：
    “我溫族那些後輩闖了一些禍。好在沒有失了赤誠之心，我也幫襯著擺平了……還望你多幫扶一二……”
    “前輩請放心！”
    “我族那個女娃娃身上還有茯苓老祖的些許時空傳承，將她送到那想要證【時空】的後輩那裏，看看那些傳承能不能有些用吧……”
    “是……謝前輩與【時空道主】的大義！”
    “我這道意誌消散之後，應當會殘留一份【病瘟真水】，你收好。我族那個女娃娃在【病瘟】一道上有些天賦，你留心觀察，若是合適便留給她……”
    “若是有更驚才絕豔後輩，便轉贈他人無妨……”
    “畢竟果位天地生，何人證不得……但以大局為重，無需因為是我血裔便優待……”
    東方景一時動容：“是……晚輩曉得。”
    破瘟大帝又絮絮叨叨交代了許多。直到再也想不起什麽要緊事，才歇了嘴。
    他此刻麵龐幾乎透明，溫和看著麵前的青年，最後問道：
    “我還有些許時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東方景深深弓腰：
    “並無。謝前輩解惑。”
    破瘟大帝卻笑起來：
    “問吧。你不是還有一個問題沒問嗎？”
    東方景尷尬一笑。有些支吾起來：
    “確實有一問。”
    “方才前輩說到當年我師尊剛到天外戰場，對幾位前輩大不敬，幾位前輩便與師尊切磋了一番……”
    “那到底哪一邊贏了？”
    破瘟大帝哈哈大笑起來。似乎這個問題很對他的胃口。
    “我就知道！你小子總得問一句。”
    他的身影在笑聲中迅速消弭，再也湊不出人形。隻剩幾句灑脫話語：
    “李雲天……他那是紫微帝星映照，五方帝位盡皆在身的【帝尊】果位，誰打得過他呀……”
    “小子，你四季果位同證，學你師尊學的不錯……”
    “未來……就交給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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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方景執後輩送別禮，恭敬拜道：
    “恭送前輩……”
    當年【病瘟】之主破瘟大帝本體隕落時，天外戰場三萬裏化為疫病絕地，【暗孽】沾之則死。
    整個仙界大疫四年，後續更是多年多災多病。
    而此刻此地隻是他的一抹道印。
    破瘟大帝的意誌消散的毫無聲息，隻剩一汪碧綠的水液浮在半空中，在夕陽下閃著流光。
    東方景上前，小心將前輩遺留的【病瘟真水】用玉瓶裝好，一步一步走下雲端，來到了仰望著的溫忍冬等人麵前。
    剛才兩人在空中飲茶交談，並沒有遮掩身形，地上的溫族人抬頭便能看的清清楚楚。
    此刻見東方景下來，溫族人有些畏懼的圍成一團，沒有人敢靠近。
    很快人群中自動分開，為一位中年女人和一個年輕女孩讓路。
    來人正是溫忍冬和溫白芷。
    “見過大人……”
    溫忍冬認真行禮。
    東方景溫和笑著，擺擺手：
    “無須多禮。你們都是大德之後，都是有功勳在身上的人……”
    他說著心頭忽然一動，抬手遞給溫忍冬一個玉瓶：
    “破瘟大帝前輩所留，托我交給你，裏麵是【病瘟真水】，對於【病瘟】一道修行有利。”
    “老前輩非常看好你，還望你勉勵，不要辜負了前輩的期待……”
    溫忍冬接過玉瓶。
    這玉瓶渾身青潤，略有些透明，拿在手裏略帶清涼，隱約能看見其中碧水蕩漾。
    溫忍冬卻覺得這玉瓶暖暖的，一直暖到心底。
    東方景看著溫忍冬收起玉瓶，心裏響起破瘟大帝的囑托，默默告罪道：
    【前輩，並不是東方景諾而無信……隻是師尊自幼便教我，善者當善終，不可虧待。】
    【前輩……你有愛護後輩之心，後輩也有感念恩德之意啊……】
    他抬頭看著這些披獸皮穿藤甲的溫族人，笑的和藹：
    “我會安排人手接你們回大陸，不介意的話，你們可以在【皇極仙宗】下轄的地界裏尋個合適的住所，當然你們也可以留在這裏……”
    “前輩應該已經覺醒你們血脈中的力量，你們後輩天賦絕不會差。不過不必擔心，我【皇極仙宗】定會護各位周全。”
    “這座島我們會派人來鎮守，同時發掘那些遺跡。但是我會交代下去，這些遺跡是獨屬於你們溫族的財產……”
    東方景也是全權做過大管家的人，安排起這些事情來得心應手。
    溫族人似乎陷入半是驚喜的茫然裏，溫忍冬聽著卻忽然問道：
    “李公子呢？”
    東方景愣一下，撓撓頭：
    “你說小公子啊……我也不知道師尊和【病瘟】前輩對他有什麽安排……總之不會有危險就是了。”
    “小公子麽……”溫忍冬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關鍵信息。
    果然，小李公子那樣的人出身怎麽會簡單……
    連這位大人都要稱呼“小公子”的人物，到底該是何等的尊貴……
    不過想來也是，也就這位大人所在的那種大門豪族，才能培育出那樣的青年才俊……
    溫忍冬低垂著頭，暗暗捏了捏拳。
    決定了！我也要努力變強！
    為了族人！
    也為了以後可以站在他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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