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秉仁終於伸手抓起萬寶龍鋼筆時，田毅輕輕按住他的手背，語調平穩卻暗藏深意：“陳老，您在德國被扣的冷鏈櫃，下月便可以借助我們研發的溫控係統重新啟運了。順便提一句，那套係統的動態算法……參考了新加坡空管調度模型。”
    此時，窗外的天氣陡然變化，暴雨如注般傾盆而下，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殖民時期留存下來的彩色玻璃窗戶上，發出清脆又雜亂的聲響。田毅背光而立，身影在昏暗的室內顯得有些模糊，此刻在眾人眼中，他既像是在商海之中奮力搏殺、精於算計的資本家，又仿佛是揮舞著民族大旗、試圖突破困局的英勇破局者。他拿出一份抗戰時期華人們的捐款憑證複印件，又將當代科技專利證書並排擺在一旁。這一老一新兩份物件，承載著不同時代的重量，瞬間，新老兩代華商的眼眶同時微微泛紅。
    “當年先輩籌錢買飛機，是為了在戰火紛飛中求得生存，不至於滅亡；如今我們投資生物科技，是希望大家能夠活得更好，更有質量。”田毅的這最後一句話，宛如洪鍾般擲地有聲，後來被鄭重地銘刻在矗立在濱海灣的華商科技大廈的奠基石上，成為一段曆史的見證。
    而當天簽下的聯合實驗室協議，用吳振邦的話來說——“這個大陸仔，把算盤珠子撥出了編鍾的聲勢。”
    淩晨兩點，泛太平洋服務公寓pan pacific serviced tes）頂層套房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燈火在雨幕中閃爍，顯得有些闌珊。田毅剛剛結束與南洋華商的閉門會議，身心略顯疲憊。就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低頭一看，來電顯示是天津的號碼——權健集團束昱輝。他下意識地揉了揉太陽穴，而後伸手接起電話，聽筒裏很快傳來束總那標誌性的沙啞嗓音：“田總啊，咱們國內這攤子事兒……火療館加盟的情況倒是還不錯，可鞋墊直銷這塊兒卡著脖子了。”
    田毅聽到這話，下意識地在腦海裏與係統進行溝通，轉瞬之間，係統便在田毅的視網膜上清晰地投下權健的報表數據：【火療館月新增200家加盟店，每雙單價1068元的“骨正基”磁療鞋墊，一個月隻賣掉了1萬雙。】
    他微微皺眉，點燃一支煙，在嫋嫋升騰的煙霧中捕捉到束昱輝話裏藏著的潛台詞：是不是該對現有的模式進行升級了。
    其實，這一直是田毅和束昱輝在製定模式時，都有意無意回避的一個話題——貧困家庭。他們最開始的目標群體是放在有一定收入的人群上麵，畢竟就算是昧著良心賺錢，人性中總還留存著那麽一絲憐憫。
    權健的火療館加盟模式還好，有一定的門檻，加盟政策又精準地踩中了小城鎮創業者的痛點。就拿縣級城市來說，加盟費12.64萬元，毛利率高達62。按照現有加盟商們的說法：“開個洗腳城，得養十幾個小妹，成本高不說，還操心。但火療館隻要租個80平左右的門麵，掛上權健的招牌，大媽們就會排著隊交錢。”而且，通過社群裂變的方式，每發展一家下級加盟店，就能獲得8流水的獎勵，不少人就靠著拉人加盟，輕輕鬆鬆月入3萬。
    但鞋墊的銷售就大不一樣了。菜市場裏10元就能買到三雙普通鞋墊，互聯網電商平台上的價格甚至更低。權健的“磁療納米鞋墊”定價基本上讓價格錨點的作用失效了。更甚者，一些加盟火療館為了招攬顧客，偷偷把鞋墊當成贈品，嚴重擾亂了價格體係。
    但一旦開啟升級模式，田毅心裏清楚，可能就會出現像陀思妥耶夫斯基描寫過的那種場景——19世紀的彼得堡，窮人們為了半塊麵包而互相陷害。這意味著將會有很多人徹底付出血的代價。
    “啟動吧。”田毅在短暫的沉吟之後，牙關緊咬：“我們不能再花費大量成本自上而下地去洗腦了，就讓他們自相殘殺吧。”
    淩晨四點，田毅給束昱輝發去三條鐵律：
    1. 法律防火牆：
    所有合同務必加上“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條款，每一份合同的簽署，都要保證公司在未來可能出現的法律糾紛中能脫身，將風險盡可能轉嫁到個體身上。
    1. 現金流管控：
    保證金必須存成三個月定期，如此一來，既能保證資金有一定的穩定性和收益，又能隨時應對集體訴訟可能帶來的巨額賠償。
    1. 輿情熔斷：
    預備30個縣域的宣傳渠道，一旦公司負麵信息曝光，立即啟動反向炒作“愛國營銷”。
    “記住，我們隻當莊家，絕不能親自下場。”他目光緊緊盯著窗外泛白的天際線，眼神中透露出一種冷漠與決絕：“他們內耗時產生的能量，會摧毀一切做人的基本原則。”
    一語成讖，這場“饑餓遊戲”從一開始就突破底線，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河北滄州直銷員張淑芬為了完成季度業績，充分利用農村信息相對閉塞的漏洞，偽造了32份癌症患者病曆。結合權健宣稱“骨正基鞋墊可抑製癌細胞”的虛假話術，她巧舌如簧地誘導患者家屬簽訂《孝心健康貸》協議，信誓旦旦地聲稱“子女貸款買鞋墊，父母治愈後公司全額返款”。很快，張淑芬憑借這種不道德的手段，通過發展下線成功晉升為“五星直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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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東臨沂團隊長王建軍更是設計出“鞋墊光伏貸”這樣的騙局，他將目標瞄準貧困農戶。謊稱把鞋墊鋪設於光伏板下就能“吸收地磁能量”，信口雌黃地稱這是“國家扶貧項目”。在他的誘導下，農戶們紛紛貸款10萬元購買鞋墊，他承諾會收取所謂的“租賃費”。很快，378戶農民不幸受騙，其中23戶甚至抵押了房產。
    河南周口退伍兵趙大強為了快速賺取“戰區斬殺榜”獎金，發明了令人不齒的“三步舉報法”：先是偽裝成顧客，偷偷拍攝非權健門店的火療過程；在老年活動中心等人群聚集的地方，惡意散布“某某店治死人了”這樣的謠言；最後帶人打砸競品門店，還在門店上噴漆“天譴黑店”。僅一個月時間，他就通過舉報7家足療店、3家艾灸館獲得2.3萬元獎金，並迫使12家競爭對手關停。這種惡劣的模式導致當地養生行業形成了“舉報  加盟  再舉報”的死亡循環，最終80的市場份額被權健係壟斷。
    就連田毅為了規避責任，在公司條例中設置的舉報同事虛假宣傳可獲對方保證金30的條款，也成為了公司內部混亂的導火索。11月底，天津總部就收到了1423封舉報信，其中61都是偽造證據。
    這些人每天都像被洗腦了一般，不停地背誦“我注定暴富”，在現實與幻覺的撕裂中，變得更加瘋狂地拉人頭。而很多經銷商區域在晨會時，新增了“互扇耳光”的環節，還美其名曰“打醒窮命”。
    還出現吉林省孟某按照傳銷模式發展下線，短短一個月就發展了近500人。他將這些人牢牢掌控在自己編織的利益網中，整個組織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瘋狂擴張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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