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 2 月 5 日，田毅推掉了手頭所有工作。滿心期待，隻為迎接新生命的降臨，而何潔心裏卻滿是難受，這幾天一直住在父母家中，任憑田毅如何聯係，都堅決拒絕與他見麵。這突如其來的清閑，竟讓田毅有些不適應，渾身不自在。
    法務總監張波抱著一遝厚厚的文件，杵在門口。看著自己這個老板百無聊賴地把奔馳車鑰匙在指尖轉得像個飛速旋轉的陀螺，發出清脆的聲響。張波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開口說道：“我說田老板，你就不能消停一下嗎？之前讓大家這幾天別打擾你，沒事就回去好好睡一覺唄。你這跑到公司來，把整個公司都弄得雞飛狗跳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田毅硬生生截斷：“你上次說的那個論壇發給我。”< 筆記本上發出略顯生澀的響動。很快，天涯論壇藍色界麵便在 crt 顯示器上閃爍起來。田毅微微眯起眼睛，閱讀著一篇熱帖：《未來十年樓市將顛覆認知》。樓主“經濟觀察家”用紅色加粗字體，信誓旦旦地斷言：“成都房價五年內必破八千！”
    “扯淡！”田毅忍不住罵了一句，隨手抓起一旁的紫砂壺，猛灌了一口普洱。要知道，現在的成都房價均價才三千出頭，這預測在他看來簡直荒謬至極。他剛想關閉網頁，目光卻突然瞥見跟帖裏有一行不太起眼的小字：“北站新二路拆遷補償方案已過審”。刹那間，他感覺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國土局李科長之前酒後閑聊時，確實隱隱約約提過北站要進行棚改的事。
    這地塊位置靠近田毅位於火車北站在建的物流園。要是真的進行棚改，那對田毅的物流園來說，無疑是個重大利好。
    鼠標滾輪繼續緩緩下滑，一篇名為《夜場女孩口述：我們比經濟學家更懂經濟》的帖子突然跳入眼簾。發帖人“莉莉安”寫道：“最近商務宴請的老板們，包夜都選城北城中村招待所——三個月前他們還非五星級酒店不住呢。”
    辦公室裏漸漸煙霧繚繞，田毅站起身來，拿起馬克筆在白板上認真地畫出兩條曲線。紅色箭頭代表著論壇預測的房價走勢，藍色折線則標注著“莉莉安”提供的夜場消費數據。畫著畫著，馬克筆突然停在了半空——他驚訝地發現，這兩條線竟形成了近乎完美的對衝。
    就在這時，電腦屏幕上突然彈出這貼的一條新回複：“真正懂行的姊妹都在囤老破小，等著拆遷。”
    看來這天涯論壇確實如張波所說，藏龍臥虎啊。田毅起身，一把扯開百葉窗，陰霾的天空沉甸甸地壓著天府廣場的雕塑，仿佛預示著某種未知的變數。
    果然，沒過一會兒，助理田薇婭慌慌張張地捧著熱氣騰騰的會議紀要匆匆走了進來：“建設局剛透風，北改明年啟動……”
    “北改？”田毅原本發亮的眼睛，瞬間像被潑了一盆冷水，光芒熄滅。如果隻是小範圍的棚改，那絕對是難得的機遇；可若是大動作，那無疑將是一場災難。
    從城市規劃的角度來看，城北的發展布局混亂無序。鐵路像一條巨蟒穿城而過，將整個區域分割得七零八落。這裏教育資源極度匱乏，優質學校數量寥寥無幾，大型綜合性醫院更是稀缺。城北確實迫切需要大刀闊斧地改造，但城北過度依賴傳統的批發市場和物流產業，就以荷花池批發市場為例，這裏密密麻麻的商戶眾多，經營的種類更是繁雜無比，從服裝鞋帽到日用百貨，應有盡有。每個商戶背後都維係著一個家庭的生計來源，一旦拆遷，他們就不得不重新尋找經營場所，麵臨巨大的經濟損失和經營風險。
    而且，城北人口密集，房屋鱗次櫛比，還是幾大央企的駐地以及火車站等關鍵節點所在。這些地方涉及的人群，在拆遷補償問題上，個個都可能漫天要價。小規模拆遷或許還能利用人脈關係勉強壓製，可要是大規模拆遷，他們很容易抱團取暖，到時候局麵將變得極為棘手。
    “對了，翁主任在會議上說這次北改的核心是東郊老廠區整體搬遷，還專門提到我們紅光廠改造成文創產業園是難能可貴的經驗呢。”田薇婭有些興奮，畢竟她是第一次代表田毅參加這種重要會議，“boss，您是沒看到，當時在場的開發商聽到這話，都轟動了。”
    田毅默默的望著窗外那的陰霾，仿佛透過這灰暗的天空，看到了城北綿延不絕的廠區紅磚牆。他的聲音有些嘶啞：“好啊，看來隻有我們這些‘東郊子弟’才懂北改的風險啊。”他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父親送給他的茶杯，茶杯上印著“紅光廠 1987 年度先進工作者”的燙金字，杯中的茶水隨著他手部的動作，在杯口晃出細小的漣漪。
    片刻後，田毅轉過身，眼神堅定地看著辦公室內成都的沙盤東南角——三聖鄉：“現在安排收集南門集體土地流轉資料，我要這裏的所有資料！”
    2 月 4 日 1400，春禧大廈會議廳裏彌漫著龍井茶淡淡的澀香。田毅“啪”的一聲，將《南門農村住房現狀調查報告》重重摔在胡桃木桌麵上，紙頁間滑落出的航拍圖，清晰地顯示著簇橋片區連片的青瓦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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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改是政府畫的大餅，他們自己都沒有底。”田毅點擊遙控器，幕布上瞬間顯現出東郊廠礦地下管網三維圖，“這些五十年代埋的鑄鐵管道，改造單價每米就要八千。”財務總監何潔雖然和田毅在鬧情感問題，但正事上一點都不馬虎，也按時來到了會場，她接口道：“但政府承諾了拆遷補償……”
    “補償款根本不夠，他們扛不住那些單位大爺大媽！”田毅突然提高聲量，手中的激光筆在紅光廠地裂縫圖像上快速畫出紅圈，“而且這種膨脹土地質，打樁成本比常規高出 40。”會議室裏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隻有中央空調出風口發出“嗚嗚”的聲響。
    法務總監張波正埋頭翻著《土地法實施條例》，突然眼睛一亮，開口說道：“南門集體建設用地確權存在政策窗口期。”他用指尖點在《關於完善農村土地流轉的若幹意見》第三條上。田毅眼底瞬間也閃過一絲精光：“我們要搶在確權政策落地前，用危房改造的名義鎖定土地。”
    南門的農民大多居住在老舊的自建房裏，現在他們對房屋和土地的價值認識還不足，而且他們的目標大多是進城生活。加上三聖鄉那邊江湖勢力分散，各自抱著小團體，相對來說比較容易各個擊破，隻要集中搞定各村的村支書就行。
    業務部總監王強經過幾次強拆後，已經積累了不少經驗，他拍著胸脯：“田總，這地方好操作，那裏城管張隊的小舅子有我們土方二組的股份……”
    田毅聽後，把手中三聖鄉的照片直接塞進碎紙機：“很好，用現金砸，告訴張隊，下個月幸福村那幾個村子有五十棟要加固。”說完，又轉頭吩咐助理田薇婭：“記得給質監站王科送箱茅台，就說老鄉自建房裝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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