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賭沒問題，但我得有個護身符。”周鴻禕指甲縫塞滿從地上抓起的褐泥。
    田毅從容地打開鈦金煙盒，取出一支煙點燃：“玄學可拯救不了創業者，不過給你一個定心丸，咱們追加條款：若三年內公司上市，您可以按發行價回購我半數股權。”
    投資，很大程度上就是在投人。周鴻禕這人性格跳脫，行事風格往往是想到一出是一出，而且掌控欲極強，一旦發起狠來，容易做出玉石俱焚的事。像這樣的公司，隻適合在利益分配上合作，並不適合去爭搶控製權。
    周鴻禕在支票的簽名處用力按下泥手印，咧嘴笑道：“好嘞，這可比什麽都實在！”
    田毅凝視著泥印逐漸擴散的紋路：“手印覆蓋率88.3，正好和民營企業的平均五年存活率相當——祝您能成為那脫穎而出的11.7。”
    合作談成後，周鴻禕一邊擼著串，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知道我為啥總穿紅嗎？互聯網就是個殘酷的鬥獸場，不拚個你死我活，不見血就不會罷休！”油滴落在他微微發禿的頭頂，反射出亮光，就像子彈擦過留下的痕跡。
    周鴻禕掰開烤饅頭，在空中比劃著：“等我的安全衛士裝機量上去了，瀏覽器、搜索框到處都是廣告位！到時候，他們想刪都刪不掉。”油汙在塑料布上蔓延開來，倒真有點像一幅戰略圖。
    這流氓，田毅不禁想起資料裏周鴻禕的履曆：出身於武漢街頭混混，憑借3721插件與百度李彥宏公開對罵而聲名大噪。不過，他這種草根出身、敢拚敢搏的狠勁，又暗暗契合了河南商人那種“硬著頭皮闖”的性格特點。田毅最終在支票上劃過啟動資金三千萬的金額，其餘款項將分期支付，他看著周鴻禕：“記住，你欠河南一杯紮根酒，希望你在河南能尋回自己的根。”
    畢竟，沒有根的人就像無根之萍，永遠飄在空中，這種人實在太難把控。
    “逃難去湖北的時候，族譜都丟了……，但這裏的黃土……”周鴻禕說著，把抓起的濕泥塞進檔案袋，“管它根在哪呢，隻要我有河南人的勇氣就行，此身為劍，勇往直前！”
    在鄭州緯一路的“鳳凰歌城”包廂裏，暴雨如注，狠狠地砸在霓虹招牌上，濺起一片朦朧的紅霧。田毅解開阿瑪尼西裝的扣子：“周總說的網絡安全專家，難道是在夜總會辦公？”
    “技術大牛也得放鬆放鬆嘛！”周鴻禕的紅t恤在鐳射燈的映照下，被染成了詭異的紫色。他一腳踹開腳邊的空酒瓶，扯著嗓子吼道：“周老師——田老板都等急了！”
    話音剛落，珠簾嘩啦一聲響，一陣香風裹挾著亮片猛地撞進眾人的視線。隻見一位有著及腰卷發的女人，伸出綴滿孔雀羽的手臂，嬌聲道：“田總久等啦，我是周鵬。”她身著的黑色亮片裙隨著步伐輕輕搖曳，宛如流淌的銀河，怎麽看都不像是it精英，倒分明是一朵綻放在午夜的玫瑰。
    田毅原本懸在半空準備握手的動作瞬間僵住，滿臉錯愕地問道：“...您就是周鵬博士？”
    “是北漂歌手周鵬！”周鴻禕大笑著猛拍桌子，啤酒沫飛濺到田毅的定製西褲上，“這是我在北京認識的河南老鄉。你不是有娛樂公司嘛，你投資了我，我也給你拉一個能幫你賺錢的人。”
    周鵬輕輕伸出指尖，掠過點歌屏，《咚巴拉》的前奏如雪山融水般傾瀉而出。那旋律動感活潑，節奏明快有力，讓人聽了就忍不住跟著搖擺起來。田毅指間夾著的雪茄，煙灰也在這歡快的節奏中簌簌掉落。
    “周小姐這嗓子……”田毅趁著副歌的間隙，忍不住鼓掌讚歎，“真是……頂頂的好！”他手上的翡翠扳指磕碰著酒杯，發出清脆的叮當作響。
    周鵬忽然切掉了這首歌。在慵懶舒緩的藍調音樂中，她挨著田毅緩緩坐下，腕間的銀鈴輕輕蹭過田毅的支票夾，輕聲說道：“《自己美》的彩鈴下載量都破百萬了，可在地鐵裏放這首歌，都沒人能認出我。”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合著酒氣，輕輕撲向田毅的耳廓，“您說的這‘頂頂好’三個字……值不值得我賭上本名，改個名字呢？”
    改名？我靠，河南人骨子裏都是這麽瘋狂嗎？周鴻禕混混出身也就罷了，田毅勉強能忍，可這女人就因為自己隨口一句讚美，居然就動了改名的念頭，臥槽。
    田毅下意識地後仰，拉開與周鵬的親密距離，即便周鵬確實有些姿色，但田毅實在怕被這種瘋狂的勁兒傳染：“藝人改名可不是小事啊。”
    “去年我那張ep署名周鵬，銷量還不到五千張。”周鵬說著，將點歌屏轉向田毅，搜索欄裏掛著“莊心妍《一萬個舍不得》”——這首歌火遍了街頭巷尾，可歌手的照片卻鮮有人點擊。“歌紅人不紅，我這命啊，得借貴人您的金口改改運。”
    窗外突然炸雷轟響，周鴻禕趁機塞過來一個麥克風，笑嘻嘻地說：“田總來唱一個！您這身家，吼一嗓子，拍下來，保準周小姐明天就能上頭條！”
    田毅一臉無語，雪茄的煙圈緩緩升騰，籠罩住周鵬那滿是期待的臉：“周小姐你這買賣……賭的可真是玄學啊。”
    “玄學？”周鵬突然一把拽住田毅，拉到窗邊。隻見暴雨中的夜市攤上，一個盜版碟販正扯著嗓子吆喝她的ep：“十塊三張！周鵬的歌頂好聽！”那聲嘶力竭的嘶吼很快就淹沒在磅礴的雨聲裏。周鵬轉身時，睫毛上沾著晶瑩的水汽：“三個月前在工體的拚盤演唱會，我唱完《自己美》下台，就聽見觀眾喊‘頂頂再來一個’——他們其實早就替我選好了藝名！”
    田毅凝視著樓下的盜版攤。河南的音像製品走私量占了全國的三成，那些粗糙模糊的封麵上印著“頂好聽周鵬”，卻沒有一張用的是藝人的正臉。這時，周鴻禕在一旁煽風點火：“田總，兩條腿走路才穩當嘛。騰訊2月剛開了qq音樂，周鵬這歌聲說不定能對他們造成威脅呢。而且等咱們裝機量上億後，我還能強製捆綁她的歌做開機音效！”
    田毅終於有些鬆動：“明天我讓助理送合同過來。”他撕下支票的簽名頁：“但田毅隻投資‘頂頂’，可不養閑人周鵬。”
    這個暴雨夜的一句“頂頂好”，最終鍛造成了三人的共謀。田毅本來想讓周鵬叫砂頂頂，帶點成都砂舞的味道，突出成都特色。結果周鴻禕仿佛看穿了田毅這點惡趣味，剛好周鵬有一首梵語歌曲準備出版。當那梵語高腔如裂帛般刺穿電子鼓的聲音響起時，那種帶著菩薩韻味的感覺，讓田毅忍不住用筆尖在周鵬的眉心輕輕點下一顆紅痣，最終確認——“薩頂頂！”
    第二天清晨，當周鴻禕乘坐的航班衝破鄭州的雨幕時，田毅剛剛簽署好相關文件。汪洋洋忍不住好奇地問：“您真相信周總能打贏騰訊？”
    “重要的不是輸贏。”田毅緩緩推開窗戶，如箭般的雨絲射進室內，在檀木地板上炸開水花。他指向蓮花味精的收購協議：“當馬化騰不得不抽調資源去對付周鴻禕的時候……”他頓了頓，“就是我們再次抄底騰訊的最佳窗口期，到時候，馬化騰不得不向我們妥協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