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天津權健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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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毅的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那份批文上,仿佛被黏住了一般,連半秒都未曾移開。“去告訴米倉,通話就安排在明天上午十點。至於瑞穗的土田……”他從容地端起一杯山崎25年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晶瑩的酒杯中輕輕蕩漾,散發著迷人的光澤。“他所謂的‘誠意’,僅僅夠我們將事件定性,若想要我們返還獲利,那得再加些籌碼。”說罷,他輕啜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緩緩滑下,帶來一陣暖意。“至於森下弘樹?派人送一束白菊到醫院去吧。在卡片上寫——‘市場如戰場,老兵請安息’。”
    此時,屏幕上一條新跳出的快訊,瞬間被係統自動抓取並放大:
    【共同社急電】內閣官房長官承認中小企業外流加速,將緊急出台稅收優惠政策以挽留資本…】
    田毅看著那行字,嘴角忽然微微上揚,發出一陣低笑。笑聲在這空曠而寂靜的房間裏悠悠回蕩,透著一種冰冷卻又夾雜著愉悅的複雜意味。他緩緩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伸出指尖,輕輕觸碰著冰涼的玻璃。玻璃上,隱隱映出他身後屏幕上渤海灣項目的三維規劃圖——那片曾經被封鎖,仿佛陷入永久凍結的藍色海灣,此刻,在政策解凍的溫暖陽光下,正漸漸泛起解封的層層波濤。這畫麵與眼前維港那繁華璀璨的夜景相互重疊,如夢如幻。
    在這個資本與政治交織的舞台上,從來都不存在純粹的清白。它們隻信奉那最為古老的等價交換法則——用一場精心布局、如同雪崩般的金融風暴,去無情地摧毀敵人根基中的信任基石;以無數中小企業倉惶逃亡時濺起的泥濘與混亂,來悉心澆灌自家後院那被解凍的戰略項目之花;用一顆如交易員森下弘樹燒炭自殺這般的棄子之命,去換取能夠撬動千億產業的關鍵支點。
    田毅仰頭,將杯中殘餘的酒液一飲而盡。窗外,一艘巨型貨輪緩緩拉響低沉的汽笛,那聲音在夜空中回蕩,仿佛穿越了無盡的黑暗。貨輪緩緩駛向漆黑深邃的海峽深處,宛如正奮力碾碎前方的重重浮冰,堅定地開赴那充滿希望的春天。
    天津。一支奔馳車隊緩緩駛入權健總部時,三十名身著白大褂的“健康顧問”整齊列隊,手中拋灑著金箔紙。在漫天飛舞的金雨中,束昱輝張開雙臂,滿臉熱情地迎了上來。他身上那件蟒紋西裝上的金線刺繡,在冬日的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光芒,猶如鋒利的刀刃。“歡迎田總回家!您可是咱們權健當之無愧的定海神針呐!”
    田毅微微抬頭,望向那座十八層的主樓。整麵玻璃幕牆精心鑲嵌成一個巨型的雙蛇杖標誌——據說,這是束昱輝花費三百萬,特意請來香港風水師精心設計的“天龍吸水局”。步入大廳,中央擺放著一尊足有兩米高的翡翠貔貅,底座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名字,上麵赫然寫著“麥苗粉康複者功德碑”。
    田毅之所以打算把和住友的渤海灣項目定在這裏,一來是有權健集團束昱輝這個地頭蛇照應,二來他覺得做生不如做熟,河北的布局尚未完成,而遼寧又遠在鞭長莫及之處。
    “這邊請,這是我們的聖火采集廳。”束昱輝滿臉自豪地引著田毅,穿過一片由激光投影營造出的“量子能量場”。隻見十二幅真人等高的照片,在環形屏幕上依次輪播:畫麵中,癱瘓多年的老人在喝了骨正基磁療液後,竟能健步如飛;乳腺癌患者在敷用火龍液後,潰爛之處奇跡般地愈合如初……每張照片下方,還滾動顯示著對應的身份證號以及“自願授權書”。
    田毅在某張照片前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畫麵裏,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孩舉著“權健救我命”的牌子,然而他的瞳孔卻透著一種詭異的灰白色——那分明是晚期青光眼患者所特有的症狀。“這孩子現在怎麽樣了?”田毅看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
    “哎!”束昱輝聽聞,突然掏出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做出一副悲痛的模樣,“去年冬天,這孩子還是走了……不過在最後三個月用了我們的產品後,走得倒是安詳啊!”說到此處,他猛地提高音量,情緒激動地說道:“孩子家屬特意送了牌匾過來,就掛在咱們的感恩堂呢!”
    隨後,他們來到頂層的董事長辦公室。紫檀打造的茶海上,嫋嫋沉香緩緩升起,彌漫在整個房間。束昱輝快步走到保險櫃前,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鎏金賬本,然後用手指在2004  2005年的銷售曲線上,劃出一道極為陡峭的弧度,興奮地說道:“您瞧瞧!04年咱們銷售額才2.3億,可今年呐,直接就衝到19.8億啦!現在全國上下有上千個火療館,而且每天都還在不斷新增呢!”
    然而,田毅的視線卻落在了附錄的投訴記錄上:僅2005年前三季度,平台受理的權健相關投訴就多達四千餘件,私了協議上更是蓋了二十七個不同公司的公章。
    “束總,您考慮過這裏麵的法律風險嗎?”田毅輕輕抿了口茶,那武夷山母樹大紅袍的濃鬱香氣,卻怎麽也掩蓋不住他聲音裏透露出的絲絲冷意,“新的《直銷管理條例》都已經實施了,貴公司的牌照應該還沒拿到吧?”
    束昱輝的笑聲如同砂紙摩擦玻璃一般刺耳:“牌照?田總您知道安利拿牌花了多少年嗎?”說著,他突然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拉開窗簾,指著樓下廣場上聚集的數百名經銷商:“他們,就是咱們最好的牌照!隻要每人發展十個下線,我就能讓他們像細胞裂變一樣,迅速發展出百萬大軍!”
    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樓下廣場上突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口號聲:
    “感恩束總!再造父母!”
    “火龍液!活骨靈!死人用了能還魂!”
    田毅的瞳孔微微一縮,他看到人群前排輪椅上的老人,正是他在照片裏見過的那個“骨癌康複案例”,此刻卻蓋著毯子,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晚餐時分,眾人來到“禦膳房”的包廂。滿桌的菜式,皆對應著《本草綱目》裏的奇特藥方:天麻燉穿山甲、虎骨煨熊掌……一道道珍稀菜肴擺滿了餐桌。束昱輝親自為田毅斟酒,滿臉堆笑地說道:“田總,這壇鹿龜酒可是泡了整根長白山百年參王啊,拿到市場上,那價格都夠在浦東買套房啦!”
    酒過三巡,束昱輝的秘書抱著一本足有半米高的《束昱輝語錄》走了進來。那燙金的封麵映著“當代張仲景”的浮雕,顯得格外醒目。束昱輝接過,翻到某頁,便激情澎湃地朗誦起來:“‘要讓十三億中國人看病不再難!’這是去年我在xxx的演講……”
    田毅表麵上若無其事地聽著,指尖卻在桌下悄然無聲地敲擊著手機鍵盤,給遠在香港的周放發送加密信息:
    【查河北李x芳肝癌病例,重點查殯儀館火化記錄。】
    【麥苗粉成分報告加急送檢。】
    束昱輝對此渾然不覺,他悠然地掏出翡翠煙嘴,點燃一支“定製雪茄”。煙霧繚繞中,混雜著一種奇異的甜香。
    淩晨兩點,田毅獨自站在權健總部的天台之上。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渤海灣那鹹腥的氣息,撲麵而來。樓下,束昱輝正在送別經銷商,擴音器裏傳來的呐喊聲隱隱約約:“跟著束總!身家過億!”
    就在這時,田毅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他掏出手機,周放的調查報告映入眼簾:
    1. 河北李x芳實際死於多器官衰竭,火化記錄顯示遺體淨重僅29公斤;
    2. 麥苗粉檢測出黴變玉米澱粉及工業滑石粉;
    3. 權健“xxx演講”係ps合成,原圖是某保健品公司2004年會議。
    田毅神色冷峻,默默點燃一支煙。火光閃爍間,映亮了他眼底那一抹寒芒。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束昱輝的貼身保鏢恭敬地遞上一份鎏金請柬:“束總邀您參觀明天的新品發布會,‘癌末重生’真人秀。”
    “告訴束總,我要去保稅區看地。”田毅言罷,將煙蒂狠狠地按滅在請柬那燙金的“神”字上。
    他目光望向樓下廣場,隻見狂熱的經銷商們正在“聖火壇”前瘋狂地焚燒病曆和x光片。那些灰燼,被凜冽的寒風無情地卷向漆黑無垠的海麵。田毅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起來。
    在這個複雜的商業世界裏,資本與騙局,恰似鏡子的兩麵,相互映照。當束昱輝沉醉在虛幻的神壇之上,癲狂起舞之時,田毅已然在鏡中的世界裏,悄然鋪好了自己的退路。那些被焚毀的病曆,終有一天會化作起訴書上的鉛字,而那醒目的雙蛇杖標誌,或許會在某個平常的清晨,悄然變成跨國藥企的ogo,繼續無情地吞噬著下一個時代人們的信仰與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