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信仰和初心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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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強微微前傾,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深圳科技局今年批了4億補貼呢!你也能把那貼牌廠改名叫‘無人機研發基地’,土地增值稅就能減半……”
“我要的是現錢。”田毅不耐煩地打斷,直接撕下計劃書的最後一頁,潦草地寫下一個數字,隨手推了回去,“李澤湘和汪滔要是肯押廠房股權來換我這500萬,明天我就打款。”
“人家要的是正兒八經的研發資金!”周少強有些無奈地解釋道。
“那就別在我這兒裝清高!”田毅一腳踢開腳邊那隻嗡嗡亂飛的蒼蠅,滿臉不屑,“深圳關外廠房每平米月租都漲到30塊了——他搞他的研發,我收我的租,你也完成了政策kpi,這不就是三贏嘛!”
“算了算了,”周少強實在不想再陪著田毅扯這些商業上的彎彎繞繞,畢竟這並非他的強項,“我還是讓你們見見麵再說吧。”
6月28日,深圳南山的一座廢倉庫。
暴雨如注,密集地砸在鐵皮頂棚上,發出鼓點般震耳欲聾的轟鳴。汪滔正踮起腳尖,努力擰緊一個漏水的螺絲。此時,田毅的奔馳s600緩緩駛來,車輪重重地碾過積水潭,濺起半人高的泥浪。車門“吱呀”一聲推開,田毅穿著意大利手工皮鞋,不緊不慢地踏進渾濁的水窪。他甩了甩手中的鍍金打火機,目光冷漠地環視著整個倉庫:生鏽的零件箱雜亂地堆成搖搖欲墜的危牆,電線像雜亂的藤蔓般纏滿了貨架,唯一引人注目的,是工作台上那架正在嗡嗡震顫的無人機原型。它的機翼上掛著晶瑩的水珠,活脫脫像一隻狼狽的落湯雞。
李澤湘正滿頭大汗地調試飛控芯片,而田毅則自顧自地用皮鞋丈量著水泥地,嘴裏還嘟囔著:“層高5米?隔成oft公寓,差不多能租給20個碼農。”汪滔剛張嘴準備介紹旋翼材料,話還沒出口,就被田毅毫不留情地打斷:“周主任說你能拿到政府補貼——流程很熟吧?”
就在這時,倉庫頂棚突然又開始漏雨,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落下。汪滔見狀,急忙衝過去搶救樣機。田毅則不緊不慢地退到幹燥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李教授啊,你這所謂的‘高科技’,連房頂的雨都防不住……”
“隻要資金到位,三個月就能迭代模具……”汪滔一邊手忙腳亂地護著樣機,一邊著急地解釋。
“別跟我畫餅!他們都說你是天才。”田毅用鞋尖嫌棄地踢開腳邊斷裂的旋翼,滿臉的不信任,“可我這人隻相信錢。第一,廠房產權必須抵押給我;第二,補貼一到賬,先把本金還給我;第三——”他手指指向窗外的荒地,“隔壁地塊我拍下來準備建員工宿舍,你們公司必須租滿十年!”
田毅穿著意大利皮鞋,邁著沉穩的步伐,緩緩碾過油汙斑駁的水泥地。他手中的鍍金打火機“哢嗒”一聲清脆地響,點燃了雪茄,頓時,煙霧繚繞,瞬間裹住了汪滔手中正在旋轉的螺旋槳。“田總小心!”汪滔見狀,臉色驟變,急忙撲向工作台——隻見田毅的雪茄灰正悠悠地飄向裸露的飛控電路板,電路板上的焊錫點如點點星火,驟然亮起。
“這堆破爛比格力壓縮機還嬌貴?”田毅不屑地嗤笑一聲,一腳踢開腳邊那架嗡嗡亂竄的無人機原型,機腹膠帶纏著的配重石塊“哐當”一聲砸落在地。
汪滔趕忙用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淨電路板,他的指尖輕輕撫過密密麻麻的線路,眼神裏滿是珍視,仿佛在觸碰一件無比神聖的寶物:“它昨天飛了22分17秒……隻差43秒就能突破理論極限了。您知道嗎?每延長1秒飛行時間,人類就多1秒從天空凝視大地的權利。”
田毅不以為然,隨手抓起一把生鏽的扳手,用力敲打鋁製機架,金屬撞擊聲在倉庫裏回蕩,宛如沉重的喪鍾:“我見過太多像你這樣的瘋子——當年長虹的倪潤峰砸庫存彩電,說要革整個行業的命,最後呢?”他冷笑一聲,“價格戰打得血本無歸!什麽技術信仰?不過是些沒嚐過權力滋味的雛鳥在癡心妄想罷了!”
說著,他從包裏甩出一疊格力經銷商暴動的照片,照片裏,燃燒的空調外殼扭曲變形,好似魔鬼的猙獰剪影。“董明珠當年也信誓旦旦地說要讓世界愛上中國造,現在呢?用係統監控員工,比監獄看守還嚴!”他說著,將雪茄狠狠地摁在照片中董明珠的臉上,“屠龍少年抓起金幣的瞬間,鱗片就從皮膚裏鑽出來了——”
“那您呢?”汪滔突然打斷他,沾滿機油的手指直直地戳向田毅阿瑪尼西裝的前襟,“您西裝扣子上鑲的鑽,都夠買上百台無人機了,可您連看都沒看過它飛一次!”
倉庫頂棚被暴雨砸得愈發猛烈,轟鳴聲如同密集的鼓點,震得人耳膜生疼。
其實,無人機……田毅並非沒有見過無人機。在他國內的商業活動,以及巴新布局、非洲戰略中,都有用到無人機。但在他眼裏,這不過就是個玩具罷了,老實說,他並不覺得無人機有多好。
汪滔猛地一把扯開襯衫,胸口赫然趴著三道蜈蚣狀的醜陋疤痕,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格外刺眼。“去年測試自穩係統的時候,旋翼刀片就從這裏削過去了。”他的指尖緩緩劃過從鎖骨到肋骨那猙獰的凸起,眼神平靜而堅定,“醫生說我當時再偏半厘米,就直接進棺材了。”
田毅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卻見汪滔轉身,一把掀開防雨布——二十多架形態各異的原型機如同一座座鋼鐵墓碑,靜靜地矗立在黑暗之中。
“這台‘初代’摔碎過十七次,控製芯片還是我用華強北的廢件拚起來的;‘火鳥’曾經燒穿了倉庫頂棚;‘夜梟’的旋翼還削掉過我半片指甲……”他輕輕地撫過每一架原型機機身的裂痕,仿佛在撫摸著自己的戰傷,最後,他的手停留在一架纏滿膠帶的銀色機架上,“現在它能頂著台風懸停——因為每一次墜落,都在修正我的信仰!”
暴雨如注,從鐵皮的縫隙中傾瀉而下。汪滔彎腰抓起一把扳手,狠狠地砸向生鏽的零件箱。隨著“哐當”一聲巨響,箱蓋崩裂,數百枚手工打磨的銅質齒輪如一股銀色的洪流,傾瀉而出,在油汙的地麵上滾動,形成了一條閃爍的星河。
“這些在您眼裏,可能隻是‘騙補貼的垃圾’。”他彎腰抓起幾枚齒輪,不由分說地按進田毅的掌心,金屬的棱角深深紮進田毅的皮肉,“可它們咬合的精度每提高0.01毫米,無人機就能在珠峰的風口多扛十秒!您知道這十秒對地震搜救意味著什麽嗎?”
田毅的掌心被齒輪邊緣割出了細細的血線,溫熱的血珠緩緩滴落在汪滔手背上那電路板烙下的痕跡上。
就在這時,倉庫的照明燈驟然熄滅,黑暗如潮水般瞬間吞噬了所有的輪廓。田毅的手機亮起,屏幕散發的幽光映出他陰沉的臉色:“好了,我們還是聊聊簽地塊轉讓……”
“給我十秒!”汪滔的聲音在黑暗中如炸雷般響起。
緊接著,應急電源發出一陣嗡嗡的啟動聲,角落裏的無人機突然射出幾道明亮的光柱——六旋翼機群穩穩地托舉著那架殘破的“火鳥”緩緩騰空而起。機腹垂落的投影儀在牆麵上投出一幅幅斑駁的畫麵:
冰川科考隊正在艱難前行,無人機攜帶著物資精準投送,鏡頭裏,隊員不慎墜入冰裂縫,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被無人機拋下的鋼索拽了回來;
雲南山火肆虐,熊熊燃燒的樹冠之上,無人機如敏捷的飛鳥,精準地投下水囊,為滅火爭分奪秒;
最後,畫麵定格在汪滔胸前那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上,而後漸漸變成從衛星俯瞰的珠江三角洲——田毅的樓盤如同金色的蟻群,密密麻麻地匍匐在大地上。
“您看見的是地皮升值,我看見的卻是這裏——”汪滔的指尖用力戳向投影裏深圳灣畔的灘塗,“三年後,那裏將會矗立起全球最高的無人機測試塔!什麽屠龍少年變惡龍?”他猛地扯掉“火鳥”那殘破的外殼,露出體內精密的陀螺儀,“信仰,是讓惡龍學會飛翔!”
聽到這番話,田毅西裝口袋裏那份原本準備好的地塊合同,不知不覺間已被他緊緊攥成了一個皺巴巴的紙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