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冰原破鏵耕凍土,鱗火炊煙鍛精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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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鎮海。”遼寧的聲音沉靜而有力,如同曆史的車輪緩緩碾過沉重的歲月,“不是腐朽的棺槨,也無需沉入深淵化作冰冷的礁石。您,是那第一粒,帶著不甘與夢想,落入冰冷凍土的種子。”
    遼寧的話語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劃開了時間的塵埃,也劃開了鎮海心中最後一絲迷茫與不甘,也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鎮海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種子……”鎮海喃喃地重複著這個詞,暗紅色的瞳孔劇烈地震顫著,仿佛被這句話蘊含的力量狠狠地擊中。
    她的目光緊盯著遼寧指向她胸口的手指,那手指仿佛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抬起自己的手,顫抖著撫上自己的胸膛。
    在那裏,曾經承載著孱弱的艦體、落後的技術、屈辱的過往,以及那在絕望中依然不肯熄滅的、微弱卻倔強的....屬於東煌的海航之夢,這些記憶如同一幅幅畫麵在她眼前閃現。
    遼寧冰藍色的眼眸深邃如淵,平靜地注視著鎮海靈魂深處的風暴。她的話語沒有停歇,如同曆史的回響,帶著一種穿透時空的沉重與力量:
    “您所承受的屈辱、掙紮與撕裂,您被迫的負重前行……所有這一切,都是在為今天——為眼前這片破開堅冰、在絕望的凍土之上頑強生長、終將蔚然成林的鋼鐵之樹——紮根,鬆土!”
    “紮根……鬆土……”鎮海的聲音帶著破碎的哽咽。她猛地抬起頭,目光掃過眼前巍峨的南昌艦,掃過山東那充滿活力的臉龐,掃過福建權杖上偶爾跳躍的電弧,掃過無錫傘麵上的太湖漣漪,掃過延安頭頂閃耀的五角星。
    掃過拉薩腕間流轉的經文,掃過天王星和海王星眼中對未來的好奇與堅定……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遼寧那雙冰藍色的、仿佛承載了整個海洋重量的眼眸上。
    遼寧緩緩放下手臂,她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帶著一種跨越時代的共鳴:“您問我,為何要記起那些屈辱與技術落後的記憶?”
    “因為,”遼寧的目光穿透了鎮海,仿佛看到了那艘在冰冷黑海中被遺忘的巨艦殘骸,看到了大連造船廠裏無數個不眠之夜飛濺的焊花,看到了殲15第一次在遼寧艦甲板騰空而起時劃破海天的軌跡。
    “您,就是我們的起點。”
    這句話如同火種點燃引信,但引爆整個甲板曆史回響,鎮海感覺自己的靈魂在震顫,“起點…?”
    遼寧那冰藍色的瞳孔裏倒映著鏽跡斑斑的瓦良格艦影,聲音如黑海寒潮與渤海焊火交融:“是。我在冰冷的尼古拉耶夫船台被棄置十年,在黑海鏽蝕成‘廢鐵’,如同您被遺忘的圖紙與雙翼機,是大連港的焊光給了我這副鋼鐵骨血——”
    她微微側身,讓鎮海看清自己軍裝左胸位置被燙金壓印出的傷痕輪廓——那是庫茲涅佐夫級艦島被切割重鑄的印記!“您問為何要銘記屈辱?因為我身上每一道被西方嗤笑的切割疤痕,都刻著四個字——‘知恥後勇’!”
    “說得好!” 山東突然一步踏前,聲音如同渤海灣試航時的汽笛貫空!
    “前輩您覺得我是‘起點’後的榮光?”山東的眼睛亮得像淬火鋼板,帶著千錘百煉後的信心,“錯了!我山東艦龍骨下壓著的圖紙——”
    她猛地指向鎮海胸口,“畫著它的人是1909年趴在馮如雙翼機下描圖的學徒!是1937年抱著金陵船廠炸毀藍圖跳江的工程師!是1968年在鴨綠江邊用算盤給‘撫順號’驅逐艦算彈道的技術員!”
    “我們十四億人等了百年!不是等我當什麽‘榮光’!是等我說——您的債,您的不甘,您的絕望,我山東艦扛了!用國產精鋼六噸給您撂句話:‘從今往後,沒誰能讓東煌海疆再受半分屈辱!’這重量您摸摸看!”
    鎮海的身體猛地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電流貫穿!她踉蹌著後退一步,暗紅色的眼眸瞬間睜大到了極限,瞳孔深處倒映著遼寧和山東那兩張沉靜卻蘊含著無盡力量的麵容。
    起點……她是起點?
    那個承載著屈辱與孱弱的起點?那個被時代拋棄、技術落後的起點?那個隻能用木質雙翼機去追逐海航夢想的荒誕起點?
    不!
    遼寧和山東的話語賦予了它全新的意義!
    她的起點,不是失敗的烙印,而是希望的源頭!她的屈辱,不是沉淪的深淵,而是滋養未來的沃土!她的負重前行,不是無謂的犧牲,而是為後來的鋼鐵巨樹紮根鬆土!
    她不是被遺忘的塵埃,她是……第一粒種子!
    “嗚……”一聲壓抑到極致、仿佛從靈魂深處擠出來的嗚咽,終於衝破了鎮海的喉嚨。大顆大顆滾燙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毫無征兆地、洶湧地從她暗紅色的眼眸中滾落,砸在冰冷的甲板上,暈開深色的水跡。
    她不再是那個在南昌艦麵前瑟瑟發抖、自慚形穢的舊時代幽靈。她不再是那個被福建的電磁矩陣嚇得魂不附體的落伍者。
    她是鎮海!
    她是那粒在凍土嚴寒中掙紮、在屈辱泥濘中沉浮、卻始終未曾放棄萌發希望的第一粒種子!
    她的淚水,不再是彷徨與恐懼的宣泄,而是被理解、被承認、被賦予全新生命意義後的……釋然與新生!
    “遼寧,山東……”鎮海的聲音哽咽著,帶著濃重的鼻音,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力量與情感。
    她看著這群從她這粒“種子”上生長起來的、巍峨如山的“鋼鐵巨樹”,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感——有對後輩成就的震撼與驕傲,有對自身過往的釋然與接納,更有一種跨越時空的、血脈相連般的歸屬感。
    就在這時,一個帶著濃鬱煙火氣的聲音打破了這沉重的氛圍:
    “前輩!前輩!別光顧著哭啊!”大連不知何時又擠了過來,手裏那盤鐵板魷魚居然還冒著熱氣!她笑嘻嘻地把盤子往鎮海麵前又遞了遞。
    “快嚐嚐!涼了就不好吃了!這可是咱們海軍新老傳承的見證!您吃了這口魷魚,就是咱們艦隊鐵板釘釘的自己人了!我大連艦,用艦裝雷達烤魷魚,保證火力均勻,外焦裏嫩!”
    這充滿生活氣息、甚至有點無厘頭的舉動,如同在沉重的曆史畫卷上潑灑了一抹亮麗的油彩。鎮海看著眼前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的魷魚,又看看大連那被油煙熏得微紅卻真誠無比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