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來的晚了一些。”阿央玨說。
    “是啊，我等了你好久，”秦過說著拉著他的手，把他扯到石頭上坐下：“我還以為你今晚不來了！”
    兩個小孩也沒多占地方，擠在石頭上，阿央玨還是不太習慣和人湊這麽近，稍微掙了一下，沒有掙開，秦過反而捏著他的手更緊了。
    今日正午，大家都在傳秦過又提出了和桑吉卓瑪退婚，但是可汗是個守信的人，還是沒同意。
    大家都在說秦過不知好歹。
    似乎他總是話題的中心。還沒來的時候部落裏麵就全是他的消息了，來了之後，更是掀起了議論的狂潮，還把卓瑪氣哭了兩次。
    想著，阿央玨忍不住扭頭看著秦過，被秦過抓了個正著。
    少年彎彎眼睛：“你看我。我好看嗎？”
    阿央玨：……
    秦過一頭辮子還墜了一些彩色的絲帶編織，非常漂亮。配著他這身打扮得體的衣服和精致的五官，讓秦過也像女生一樣。
    草原上的男性很少編辮子，更不會打成這樣漂亮的結。
    阿央玨不自覺地伸手撈了秦過的一小撮頭發，看了一下上麵的蝴蝶結。
    阿央玨誠懇評價：“好看。”
    昨天秦過就發現了，老婆穿著裙子，披散著頭發，打扮的像是女生。
    小黑龍還嚇得掃描了一遍，生怕找錯人。
    隻有秦過沒太驚訝，他似乎並不在意小數據庫是男是女，每個小世界都是男生，隻是因為小數據庫對性別沒有概念。
    【為什麽沒有概念，卻一定是男性呢？】小黑龍不太理解。
    秦過說：【在他覺醒之前，他看到的唯一的生物，就是我。他當時沒有有機生命體的概念，自然也沒有性別的概念，於是他幻化的一切都是以我為藍本的。】
    並不隨機，也不是巧合，他笨拙的生長，向著秦過靠攏。
    秦過是什麽樣子的，他就在努力的學習成為什麽樣子的。
    嘴角的笑容根本壓不住，秦過低頭，辮子垂下來。
    阿央玨還在看秦過頭發纏繞的裝飾，是一種他所不知道的編發方法，他細細的手指還摸了摸秦過的蓬鬆的發尾，覺得秦過真的好厲害。
    “我給你帶了好東西！”秦過掏啊掏，從袖子裏掏出一團紅繩塞到阿央玨手裏。
    借著月光，阿央玨定睛一看，手中是兩顆狼牙。
    白色的牙齒泛著溫潤的光澤，被處理幹淨的牛皮繩子捆在一起，繩結細致，還綁著一顆漂亮的打磨過的石頭。
    阿央玨瞪大眼睛：“這是狼牙！”
    沒有哪個草原小孩看見新鮮的狼牙會不激動。
    他摸了一下牙齒的尖端，沒有想象中的鋒利，還有些鈍。
    這樣大的狼牙，一定是一隻非常大的狼。
    “這是你獵殺的狼嗎？”阿央玨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是啊，是頭狼，有我這麽高，我當時還發著燒，一抬頭就看到超大的狼頭，它正張著嘴，要把我一口吃了！”秦過比劃了一下，又湊過去了點兒，說：“我就拔出我額吉腰間的馬刀，揮手，就這樣，刺進了狼的脖子裏。”
    阿央玨說：“那一定很厲害，是不是很多人為你喝彩？”
    “沒有，在我的部落裏，沒有人為我喝彩。”秦過可憐巴巴的，“他們說，因為我的額吉以前是巴巴哈的可汗妃，被我父親搶了過來，導致了與巴巴哈部落結仇，才讓當年的戰爭上演，他們還說，我的父親做了錯誤的決定卻沒有守護好大家，所以他們不喜歡我的額吉，也不喜歡我。”
    阿央玨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因為他也有同樣的困境。
    因為臉上的疤痕，他要時刻遠離人群，會被罵，也會被驅趕。
    十三歲的少年失去了一些性別的概念，也沒有任何朋友。他隻是日複一日重複著工作，在夜深人靜的溪水旁邊，才能脫下厚重的殼。
    他被人厭惡甚至都沒有緣由。
    夜風輕輕吹來，溪流潺潺，水麵泛起漣漪。
    兩人拉著手，秦過說：“我將狼牙送給你。”
    “這太貴重了！”
    狼是長生天的使者，少年的勇士因為保護的力量而獲得了狼牙，是能夠驅散一切厄運的護身符。
    秦過說：“不貴重，我就想送給你。見你的第一麵，我就覺得我們應該是天底下最要好的人。”
    阿央玨又覺得心髒砰砰的跳個不停，他似乎不太懂這種感情，隻是攥著狼牙，胸口如同哽著一大塊巨石。
    而少年還在嘰嘰喳喳的說話：“我白天找了很久，都沒有看到你。你隻能晚上出現嗎？”
    攥著狼牙，阿央玨的聲音都有些漂浮：“我……我不能出現在你麵前，會衝撞……”
    他想說自己是災厄，是不祥。但是秦過塞給了他一顆驅散厄運的護身符，他突然說不下去了。
    他低垂著眼睫，有一種複雜的情緒，因為太過複雜，他不太清楚是什麽感覺。
    “我，我不是……”他頓了頓，突然掀起額角的頭發，露出了右眼的疤痕，“你看見……你不怕我……”
    湊近看，猙獰可怖的痕跡就像一塊突兀的血漬。
    秦過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瞼，阿央玨下意識地要閉眼，睫毛在秦過指尖劃過，癢癢地。
    “我不怕你，我可是殺死過頭狼的男人，他們怕你，我不怕。”秦過說著，再湊近了一些，兩人在月光下腦袋挨著腦袋，“你的疤痕也漂亮，就像長生天落下一片花瓣在你臉上。”
    阿央玨不知道說什麽，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實在是太奇怪了，他隻是沉默了一下，逐漸濕潤了一點點眼眶。
    “你不要哭，不要哭。”秦過又湊上前，伸手想去摸摸阿央玨的臉，但是他隻是非常克製地垂著眼皮，淚痕隻在睫毛的根部露出濕漉漉的光澤。
    “你明天就要走了……走了對嗎？”阿央玨問他。
    “啊……”秦過張張嘴，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我們，明天傍晚就要遷營了，你會回到你的部落去……”阿央玨說，“我不能要你的狼牙，我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回報你。”
    秦過瞪大眼睛，幾乎脫口而出你也要跟我一起走，忍了忍，沒忍住。
    像個小炮彈一樣撞到阿央玨懷裏，打斷老婆的施法。
    不但打斷了，阿央玨根本受不住他的力道，下意識抱著他往後仰倒，兩人咕嚕嚕的在草地裏麵滾了兩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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