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親當日，塔塔部落歡聲笑語。
    秦過一早穿上薩仁為他縫製的豔紅婚服，腰紮彩帶，頭戴紅纓帽。
    他的眉骨英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舉手投足間都有英姿勃發的凶悍銳利。
    朱砂染就的犛牛尾纓穗垂落肩側，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又為他添加了一些新婚的溫柔繾綣。不少塔塔部來幫忙的年輕夫人都紅了麵龐。
    塔塔部落的女性們在薩仁的帶領下，經常出門采集、一起製作軍需，所以大家都熟悉。夫人們不由的恭維薩仁：“您真是生了一個好兒子。”
    辛德跛足為他牽馬，笑著對薩仁說：“夫人，您的孩子長大了。”
    薩仁看著秦過佩戴好武器，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他是長生天的孩子。”
    迎親的隊伍要全副武裝，秦過的箭囊插了九支白翎箭，身背長弓，翻身上馬的動作幹脆利落，又引起一旁看熱鬧的人的吹響口哨的歡呼。
    陽光高懸，來幫忙的人群這才散去
    初春河水初融，克魯倫河畔草木萌動。
    淺穀向陽坡麵，經曆漫長冬眠的芨芨草，嫩芽細長如針，從枯黃的老莖基部鑽出。
    小黑龍轉圈圈開啟錄像，擺著尾巴搖啊搖。
    它並不知道為什麽主人每個世界都結婚一次，卻依舊保持著對於迎娶老婆的開心。
    以往的監管組秦組長是一個很冷靜的人，在漫長的歲月當中，他眼中的無數小世界已經褪色成了一段段有序又精巧的數據。
    但是因為他的所愛在其中，他開始留意其中的絢麗色彩。每個小世界對於秦過來說，都像一場旅行。
    數據開始繽紛鋪開，重新變成了不同的意義。
    秦過驚歎於這些不同空間、時間裏麵的一切。
    他在這片廣袤無垠的天與地中，和無數生命一樣被暴雪掩蓋、烈日炙烤，也共享著陽光雨水，極光漫天。
    居無定所的自由人們像候鳥、像魚群、像狼像鷹，又像新春破土的芨芨草。
    阿央玨說河灣的芨芨草抽出第一茬新芽的時候，他們會結婚。
    於是就連河岸邊的芨芨草都顯得那樣可愛。
    半透明的翠綠色舒展在融雪之間，新芽掛著露珠，在陽光下閃爍如星。
    馬蹄踩在新發的濕潤的草間，濺起新草的味道。
    多年前，他接回來的新娘，終於要在今日嫁給他了。
    氈帳之中，備嫁的新娘跪坐花氈，烏蒙正用銀梳蘸克魯倫河水為他分開發辮。
    十二股細辮綴珊瑚珠垂落肩頭，焐了一個冬天，他的肌膚恢複了白的耀眼的顏色。被紅色的婚服和彩色的飾品襯托，更加唇紅齒白。
    比起外麵的喧嘩，因為阿央玨的特殊性，他的帳篷中隻有烏蒙和兩隻狼。
    兩隻狼超級大，躺在那裏，原本寬敞的帳篷都顯得擁擠。
    ——作為阿央玨從小養大的孩子，兩頭狼也是嫁妝的一部分。
    一大早，狼脖子上被捆了兩圈紅綢帶，打了個花大，不讓亂跑，待在帳篷裏麵等阿爹來娶阿爸。
    巴彥還和小時候一樣，許久不見朝魯，趴在朝魯旁邊想和朝魯啃嘴巴，但是朝魯有些嫌棄他，撤回一個親親。
    梳著頭，烏蒙濕潤了眼角，笑著說：“草原的雄鷹隻落金枝，你嫁了個好人家。”
    烏蒙把阿央玨當成女孩養大，其實是愧疚的。
    在她的概念裏，男性就應該像塔塔部那些勇士一樣強壯。
    但是阿央玨有些瘦弱，比一些女孩都要白淨。他從小就很乖巧貼心，因為疤痕的原因，他沒有朋友，也不說話。
    烏蒙曾經都想過要帶著阿央玨去沒有人的地方重新生活，至少要讓他做回自己。
    但是這麽多年，和秦過在一起的時候，阿央玨的臉上永遠有笑容。
    秦過送他鮮花和珠寶，也送他弓箭和匕首。
    烏蒙想，這一定是長生天降下的指示。
    早就在當年的狼從火祭台上救下他們一家的時候，長生天就把阿央玨帶給秦過了。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
    在烏蒙的帳篷外，他的兩個哥哥已經摩拳擦掌。
    閉門迎婿是草原的習俗。女方的親眷會將新郎在門口攔下來，讓迎親的人唱歌、喝酒、比試一番……總之要想方設法阻撓一下新郎。
    兩隻狼動動耳朵，巴彥高興的轉起圈圈來。就連朝魯都嗚嗚的叫了兩聲。
    烏蒙好奇的看一眼高興起來的兩頭狼。
    阿央玨的發辮已經編好，他穿著袖口與襟緣鑲飾火狐皮毛的嫁衣，微笑著說：“額吉，他來迎娶我了。”
    果不其然，外麵馬蹄聲踏響，阿日泰高聲喊道：“新郎來了——”
    不遠處，白馬拉著懸掛著五色彩繩的彩車。彩車以樺木為轅，鬆木為輪，車篷邊緣綴滿銀鈴，鈴音清越。
    十二騎披掛皮革護甲的接親馬隊踏著暮色而來。
    初春的雪才初融，夜晚也來臨的早，篝火已經點燃。
    帳篷前，無論是比試騎馬、射箭、力氣……統統攔不住一心想要娶老婆的秦過。唯一讓他費了點腦子的還是對歌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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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嫂攔門讓他唱歌，他縱使會唱一兩句，卻實在對不上四名夫人的連環詰問：“馬蹄踏碎冰河聲，你是豺狼獵食還是雄鷹求偶？”
    不但要回答問題，還要對賬工整，俚語不斷。
    眼見著實在沒辦法了，秦過擺出笑臉哄人道：“好嫂嫂，就讓我進去吧。”
    辛德在一旁說：“嫂嫂們，行行好，我們少主可是求娶格格求了九次，再娶不到，真的變成豺狼了。”
    眾人哄笑起來，攔門者撤杆放行
    秦過掀起帷幕，大步流星地往裏走。
    帳中的天窗已經打開，篝火燃在正中央，火焰劈啪作響。
    青年跪坐在氈毯之上，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仰頭看他。
    鏨銀嵌寶的罟罟冠上，冠頂的朱紅犛牛尾纓穗隨著他的動作晃動，珊瑚與綠鬆石串珠垂落在他的發辮之間，他仰頭的時候，睫羽像蝴蝶震翅一樣翻飛。
    他安靜又平和，就像一塊被打磨剔透的羊脂玉一樣，時間都不忍驚動他一樣，是繞過他流淌的。
    三步並兩步上前，秦過在阿央玨麵前單膝跪下，這樣的姿勢讓他們平視彼此。
    兩頭狼一左一右的陪在阿央玨旁邊，見到秦過，高興的嗷嗚一聲。
    秦過伸手去握阿央玨的手，將他微涼的十指握在手中。
    “你來迎娶我。”阿央玨彎彎眼睛，笑著說。
    秦過方才還能言善辯，此刻隻是看著他漂亮的笑顏，覺得腦袋空空，
    輕輕聳動一下喉結，秦過重複一遍：“我來迎娶你。”
    在克魯倫河畔背陰處，一隊十人了望著遠處閃動光亮的地方。
    今夜的全羊也，他們會徹夜歡愉，篝火不熄。
    “消息是準確的，他今晚迎親，明夜就是大婚夜……”
    不知道是嘉措承玄被娶妻衝昏了頭腦，還是太過自大，居然真的就在這個時候舉行婚禮。
    這不是一個婚禮的好時節。
    克爾倫別著彎刀：“他今日迎親，隻帶了十人，周圍的警戒依舊在，而且太過分散，不是動手的好時機……要等到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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