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李哥慢走。”陳誠笑著點頭。
    與李振山告別後，陳誠便在鐵拐李的帶領下，朝著鎮子另一頭的鋼材市場走去。
    這個年代可沒有什麽專門的建材城。
    所謂的鋼材市場，更像是一個露天的大雜院，各種鋼板、鋼筋、角鐵、廢舊機器零件胡亂堆放著，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鐵鏽和機油混合的味道。
    鐵拐李雖然腿腳不便，但到了這熟悉的地盤，卻顯得精神十足，熟門熟路地在各個攤位前仔細查看。
    他時不時拿起一塊鋼板敲敲打打，聽聽聲音，看看成色。
    陳誠也不懂這些門道，隻是耐心地跟在他身後。
    終於，在一個角落的攤位前，鐵拐李眼前一亮，指著幾根看起來鏽跡斑斑，但截麵卻十分厚實的角鐵和幾塊鋼板，興奮地對陳誠低聲道。
    “陳老弟，就是這個！成色不錯，厚度也夠，做爐子的框架和幾個關鍵的承重部件，這個正好！價格應該也實在！”
    他剛想擼起袖子，上前跟攤主砍砍價，目光卻不經意間掃到了攤位後麵，那個正翹著二郎腿、叼著煙卷、百無聊賴地看報紙的矮胖老板。
    看清那老板的長相時，鐵拐李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一股冷意刺激著他的神經，眸子裏的光一下子黯淡下去，剛要邁出的步子也停住了，臉上浮現出幾分屈辱和尷尬。
    幾乎是同時，那矮胖老板也抬起頭，看到了站在攤位前的鐵拐李，他眯了眯小眼睛，隨即像是認出了他。
    老板麵色帶上譏諷和不屑，吐掉煙頭，陰陽怪氣地嚷嚷起來，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周圍幾個攤位的人都聽見。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瘸子嘛？稀客啊！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老小子也有錢來逛鋼材市場了？”
    “怎麽著，前兩天在廢品站撿的那些破銅爛鐵不夠用了？想來我這兒開開眼界？”
    尖酸刻薄的話語抽在鐵拐李的臉上，他黝黑的老臉瞬間漲得通紅，又很快變得鐵青，粗糙的大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但他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羞辱，強忍著怒氣，沒有理會老板的嘲諷，隻是沉著嗓子，指著看中的那幾根鋼材，悶聲問道：“老板，這幾根料，怎麽賣？”
    那矮胖老板根本沒正眼看他指的什麽，反而上下打量了鐵拐李幾眼，特別是他那條不方便的腿，臉上的譏笑更濃了，他從鼻孔裏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怎麽賣？哼，問了你也買不起！看你這窮酸樣，還是趕緊滾蛋吧，別在這兒擋著老子做生意！去去去，回你的垃圾堆裏刨食去！”
    鐵拐李氣得渾身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粗糙的大手攥得更緊了，指節慘白。
    他猛地抬起頭，憋著一股屈辱的怒火，聲音嘶啞地低吼：“不是我買！是……是我這位兄弟要買！”
    那矮胖老板聞言，這才懶洋洋地將那雙小眼睛從鐵拐李身上挪開，投向旁邊的陳誠。
    他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陳誠，目光在陳誠衣服上那幾個顯眼的補丁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的譏諷之色更濃，嘴角撇得更高了。
    “哼，我看你們倆就是一路貨色！”
    矮胖老板鼻孔朝天，不屑的言語不斷從嘴裏迸發出來。
    “一個瘸子，一個窮鬼！看你這穿得破破爛爛的樣，跟個要飯的似的，還想買鋼材？趕緊滾蛋，別在這兒礙眼！”
    鐵拐李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屈辱感瞬間淹沒了他，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拉陳誠的胳膊，聲音帶著哀求。
    “陳老弟，咱們……咱們走吧，別家看看……犯不著跟這種人置氣……”
    陳誠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腕，示意他稍安勿躁。
    陳誠從剛才的對話裏看出來了，鐵拐李多半是和這老板有什麽過節，既然選擇了鐵拐李，他肯定要幫鐵拐李找回麵子。
    況且，鐵拐李的本事應該很不錯，不然李振山也不會經常找他，日後陳誠肯定還需要鐵拐李的幫助。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地迎上矮胖老板那充滿鄙夷的眼神，先是平靜地說道：“老板，開個價吧，你不說價錢，怎麽知道我買不起？”
    這一下，不僅矮胖老板愣住了，連旁邊幾個看熱鬧的攤主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這小子，穿得這麽寒酸，口氣倒是不小？
    矮胖老板則是誇張地捧腹大笑起來，肥肉亂顫，引得旁邊幾個攤位的人也跟著嗤笑。
    “哈哈哈！還要開價？好！老子就讓你死心！”
    他伸出肥短的手指，惡狠狠地點了點那幾根角鐵。
    “看見沒有？這可是好料！從大廠裏弄出來的！一公斤，七毛錢！聽清楚了，七毛！一個子兒都不能少！你有錢嗎？小子！拿出來給我看看啊！”
    七毛錢一公斤！
    這個價格讓鐵拐李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是搶錢！
    他焦急地看向陳誠，生怕他一時衝動。
    然而，陳誠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心底已經對價格有了哥大致評估。
    他點了點頭，似乎隻是確認了什麽信息，然後轉身，輕輕拍了拍鐵拐李的肩膀。“李師傅，我們走。”
    “哈哈哈！慫了吧？沒錢就別充大頭蒜！”
    矮胖老板見狀，更加得意忘形，以為是自己的價格嚇跑了對方，立刻衝著兩人的背影喊道。
    “窮鬼！趕緊滾回家抱孩子去吧！還學人買鋼材？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麽德行！”
    鐵拐李的背脊僵直，拳頭鬆了又緊，緊了又鬆，臉上滿是憋屈和無奈。
    他跟上陳誠的腳步，帶著歉意朝陳誠說道。
    “陳老弟，對不住，讓你受委屈了……這姓王的不是東西！不過……他這價錢也確實黑，七毛一公斤，比別處貴了一兩毛呢！咱們……咱們去前麵再看看，總有合適的。”
    陳誠腳步未停，側過頭，臉上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言語間卻帶著冷漠的意味：“七毛？不貴。”
    鐵拐李一愣，沒明白陳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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