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銘軒根本沒注意到陳誠塞錢的小動作，他此刻一顆心早已飛到了病榻上的母親身邊，對陳誠的話更是深信不疑。
    在他眼裏，陳誠就是無所不能的，既然陳誠說了有辦法，那他也不疑有他。
    張銘軒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和鼻涕，重重點了點頭，哽咽著說道。
    “謝謝陳哥！謝謝陳哥！我這就去！”
    話音未落，人已經踉踉蹌蹌地朝鎮子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朦朧的夜色中。
    陳誠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這知青下鄉的政策，一刀切下來，不知耽誤了多少人的前程，又讓多少家庭飽受相思之苦，甚至……是生離死別之痛。
    要知道，前世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看見這個政策被取消，可那個時候已經有不知道多少的知青離不開村子，又或是回不去鎮子了。
    他想起沈中書留下的那個電話號碼，心中某個念頭愈發清晰。
    為了一個張銘軒，值得驚動省委秘書嗎？
    不，不僅僅是為了張銘軒，更是為了千千萬萬個和張銘軒一樣，被困在這片土地上，無法施展才華，甚至連基本人倫都難以顧全的知識青年。
    這可是為了一個國家的建設啊，或許他這個電話過去不能讓沈中書改變主意，但至少能幫到張銘軒，哪怕是幫助一個，也是幫助。
    這股念頭一旦升起，便如燎原之火，再難熄滅。
    但這件事情事關重大，陳誠心中還是搖擺不定，始終不能確定下來。
    陳誠回到住處，徐月、徐雪姐妹倆還沒睡，正點著一盞昏黃的煤油燈，似乎在等他。
    見他麵色凝重地進來，徐月連忙迎上前，關切地問：“當家的，出什麽事了？你臉色不太好。”
    徐雪也從旁投來擔憂的目光。
    陳誠將張銘軒母親病危，而他卻因政策無法回城探望的事情簡略一說。
    姐妹倆聞言，皆是麵露不忍。
    畢竟張銘軒也算是幫了她們不少，尤其還是在一個村子裏當了這麽久的鄰居，她們更是不忍心看到張銘軒出事。
    徐月輕蹙眉頭：“這也太不近人情了！娘生病了，做兒子的回去看看，天經地義啊！”
    徐雪也連連點頭，眼圈有些泛紅：“是啊，太可憐了。萬一……萬一他娘真的有個三長兩短，那他這輩子都會活在悔恨裏。”
    陳誠看著她們真情流露的模樣，心中微動，突然有了一個想法，他順勢問道。
    “如果你們有能力，或者說，如果政策允許，你們會同意讓這些知青回城裏去嗎？或者至少，讓他們能自由選擇去留？”
    “當然會！”
    徐月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他們本來就不屬於這裏，強行把他們留下來，對他們不公平，對咱們村子……也未必全是好事。”
    徐雪也用力點頭：“他們也是爹生娘養的，哪個父母不盼著兒女在身邊？能回去，誰願意待在這窮鄉僻壤受苦？”
    人心都是肉長的，連她們這些深受舊時代壓迫的女子，都能有如此樸素的是非觀和同情心。
    陳誠心中最後一點猶豫也煙消雲散。
    他深吸一口氣，瞳孔中的光茫變得異常堅定，心中也有了決斷。
    飯後，陳誠來到屋裏的電話旁邊，他從口袋裏摸出那張有些褶皺的紙條，按照上麵的號碼，費力地搖通了省城的線路。
    “嘟……嘟……哢嗒。”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男聲：“喂？哪位？”
    此刻，省城沈中書的家中，飯菜剛擺上桌。
    妻子正給兒子夾菜，聽見電話鈴響，又見沈中書起身去接，不由得柳眉一豎，帶著幾分不滿嗔怪。
    “老沈！這都幾點了？還讓不讓人安生吃頓飯了！不是跟你說了，下班時間，工作電話少接！”
    沈中書衝妻子歉意地笑了笑，做了個“馬上就好”的手勢，拿起聽筒：“喂，你好，找哪位？”
    “沈秘書，是我，陳誠。”
    電話那頭，陳誠的聲音清晰而沉穩。
    “陳誠？！”
    沈中書聞言，精神陡然一振。
    要知道，從回來開始，他就一直在思考陳誠的話，可以說和他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隻是一直沒有一個定論，也沒有可以實施的策略。
    他一直都在等陳誠的電話，沒想到陳誠真的打來了。
    他放下筷子，對妻兒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快步走到一旁，聲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期待。
    “陳誠同誌？是你！哈哈，你這個電話，我可是等了好久啊！”
    自打從李振山那裏離開，陳誠那番關於知青下鄉政策的見解，就如同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層層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他一直在琢磨，一直在思量，卻始終覺得還差了點什麽。
    他相信，可以從陳誠這裏得到答案。
    沈中書迫不及待地追問：“陳誠同誌，你這電話……莫不是想通了，要跟我細說你那改革的宏圖大計了？”
    陳誠的聲音依舊平靜：“沈秘書，宏圖大計容後再稟。眼下，有件十萬火急的事情，想請你幫個小忙。”
    他隨即將張銘軒母親病危，自己想讓他回城探母，卻苦於政策所限的情況簡述了一遍。
    “……所以，我想請沈秘書你批個條子，特事特辦，讓張銘軒能名正言順地回城照顧他母親。”
    沈中書聽完，毫不猶豫。
    “沒問題！這是小事！人命關天，孝道為先，這有何難！你讓他放心，我這就安排。明天你直接去李振山那裏取批條，我會派人連夜把批條送到他手上。”
    沈中書這是給陳誠一個麵子，也算是交好陳誠，如此一來，陳誠怕是更加願意吐露心聲，而且陳誠能為了一個知青做到這個份上，也讓沈中書高看一眼。
    陳誠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地，字句間的情緒也輕鬆了些。
    “多謝沈秘書體諒！那小子總算能安心去盡孝了。”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沈秘書，既然電話已經打通，關於知青政策，我確實有些不成熟的想法，想向你匯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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