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有所緩和後，何聞還是忍不住問起了陳可的事情。
    “商尋，你老實跟我說，對陳可，你就真的沒有過想法？”
    那樣一位明媚多姿的大小姐，對他又癡情不悔的，有幾個人能扛得住這樣的愛意跟熱烈的追求？
    “這種問題問出來，你有考慮過會讓自己難受嗎？”商尋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了何聞一句。
    “……”
    “你想好，再決定還要不要追問。”
    商尋的話更嚇人了。
    何聞卻緊緊攥住商尋的胳膊，“我問的問題不見得會讓我難受，但你再故意嚇我，難保我不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為，譬如——”
    “咬你一口！”
    他說著就要撲過來咬商尋的脖子，被商尋給躲開了。
    自從跟何聞在一起後，他練就了一套嫻熟的閃躲技能。
    何聞還要再追過來，商尋忙攔住他，也乖乖妥協了。
    他想了想，道出了自己內心真實感受。
    “對陳可，我一開始是有些不喜的。”
    “為什麽？”
    “原因跟討厭你差不多。”
    “你還討厭過我？！”
    捏著商尋胳膊的手用力一掐。
    商尋蹙眉，何聞又連忙鬆開了。
    “你好好說說，你什麽時候討厭我了？為什麽討厭我？討厭了我多久？從哪裏改變態度的？還有你……”
    商尋直接捂住了何聞的嘴。
    “你還想不想聽我說了？”
    何聞點點腦袋。
    “那就給我閉上嘴巴，聽我說。”商尋用溫和的聲音，說著很不給麵子的話。
    何聞再點點。
    於是商尋鬆開了他。
    這些事情，即便關係再親密的，通常也不會說得太多太細。
    說的人，可能會隱瞞很多真實的心思。
    聽的人，可能也聽不進去自己愛的人對別人是怎樣個心情，就算對方說的是真的也未必就會全信。
    所以兩口子在遇到這些事情時，通常會因為太嫌麻煩或各種各樣的原因，就會直接糊弄過去。
    這樣可能會更加讓對方胡思亂想。
    商尋是個很坦誠的人。
    一件事他若不說，那怎麽都撬不開他的嘴。
    可他若決定說了，就是想一次性把問題給解決。
    含糊其辭或者顧左右而言他，這樣的溝通是沒什麽效果的，還會加劇問題。
    “她跟你一樣，一開始出現時都很自以為是。以為我過得很慘、很需要幫助，所以拿著錢就朝我走過來了——”
    這樣的描述，商尋自己都笑了。
    可不麽。
    何聞上來拿著一紙袋子錢，讓商尋蓋房子。
    “那她是怎麽拿錢砸你的？”
    能讓商尋印象這麽深，冠上了“自以為是”這種對商尋來說挺嚴重的詞，還明確表示討厭的……
    “我不清楚她是什麽時候注意到我的，就有一次，我因為兼職比較多，又忘記了好好吃飯，回宿舍的路上暈倒了。”
    何聞愕然。
    他其實知道商尋上大學，尤其是前兩年時很累很苦。
    但也僅僅是知道個大概，並不知道商尋那一天天是怎麽熬過來的。
    居然會累到直接暈倒，還不好好吃飯……等等，是不好好吃飯，還是沒錢吃飯？
    這個問題，何聞沒敢問。
    卻在日後的每一天裏，都記得提醒商尋要好好吃飯。
    “等我醒來時，已經是在校醫務室了。那時天有些黑了，床邊站著個人，雙手抱在胸前，挺倨傲地看著我。我沒看清楚她樣子，因為從我的視角，就隻看到她昂起的下巴——”
    “噗！”
    何聞一個憋不住笑了。
    商尋盯他。
    好好說著話呢，笑什麽笑！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但你後麵那句確定不是想幽默一下？”
    商尋內心何其細膩。
    他知道何聞在聽說他又累又餓後，心裏肯定不好受，就稍微對不起剛出場的陳可了。
    那時的陳可，是有那麽點咳咳。
    “之後呢？”
    何聞追問。
    商尋往旁邊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起何聞來。
    “你們這些千金少爺們，在麵對我們這群小可憐時，是不是台詞都差不多？”
    “小、小可憐……”
    這話讓別人說啊！
    自己說是怎麽回事！
    還有你不是從來不覺得自己可憐麽！
    不過，也就商尋能自我調侃一下，別人要說他小可憐，那他隻有嗬嗬了。
    “‘居然把自己累到暈倒，還不按時吃飯，身體弄得一團糟，真是的！看不下去了——’”
    陳可煩躁地吹了吹自己的劉海。
    “‘這樣吧，商尋，你答應做我男朋友。你以後想要什麽有什麽，你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哄我開心。當然，我不保證我會一直喜歡你。但分開之前，我會給你一筆錢，不會虧待你。’”
    “呃——”
    何聞被深深震撼了。
    陳可敢情是個女霸總啊。
    平時總裁文沒少看啊。
    霸總語錄比他說得還溜。
    “這姐們有點強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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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見商尋都沒敢這麽說。
    商尋卻輕笑一聲，“強悍什麽，強撐出來的，說話時腿都在抖。”
    “噗！”
    何聞再次噴了。
    商尋鄙視地看著何聞。
    同時也是在鄙視以何聞、陳可為首的這一群年紀不大，學什麽不好，天天裝霸總的一群人。
    “我難道是有什麽特殊的潛質麽，你們爭先恐後跑到我這裏說是要包、養我。”
    男的女的都有。
    換成別人，可能會自得自戀。
    還挺享受被這麽多人喜歡、追求的。
    心性稍微不堅定點的，直接點頭抱大腿了。
    這兩位有錢還舍得，長得又好看，不虧啊！
    但商尋，他隻覺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為什麽要讓別人來踐踏他的自尊。
    何聞弱弱解釋了一句。
    “那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隻是傲嬌了點，可能是有那麽一點點動機不純，但歸其根本還是希望你能過得輕鬆點？”
    “我知道。”
    商尋搖搖頭。
    “那你們怎麽都來關照我了，不去關照關照那些真正的窮苦人，現在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平時也沒看到你們有這麽洶湧的愛心。”
    “額。”完全沒法反駁啊。
    “所以，還是看臉。”
    “……”
    “當時的我就是這麽想的，你們就像是古代花樓裏的客人，而我是被你們挑挑揀揀的姑娘。”
    這樣想，也不怪商尋會感到很冒犯了。
    “抱歉啊，商尋。”
    這些事情，說的人是不會注意到的。
    或許說，他們注意到了也不會當回事。
    站在他們的角度上，會認為這一切合情合理。
    “沒事，那個時候的我比現在是要敏感些。”
    再怎麽堅強的孩子，陡然來到一個大城市，周圍孩子的家境與他天差地別。
    你一年的生活費，可能還抵不上對方一頓飯錢。
    很多人都會不可避免陷入到自卑中，不敢跟同學出去吃飯，不敢出去玩，更不敢去逛街買衣服，甚至自卑到退學。
    “我倒沒有過多的自卑情緒，主要還是來自於現實的壓力。”
    生活太苦，那些有錢人在外麵怎麽炫富、怎麽展示優越感都沒關係，就是別跑到他麵前來對著他說些有的沒的。
    來了他沒好臉色。
    再有錢關他什麽事，他又不花對方一分錢。
    從他決定站著過完這一輩子時，這些實際的困難，商尋是早有預見的。
    也有勇氣去麵對。
    “那你是怎麽回答她的？”
    “我說‘我拒絕’，還有‘現在請出去，可以的話幫忙帶上門，我想再休息一會兒，謝謝。’大概是這麽個意思。”
    何聞一點都不意外。
    疏離又堅定的拒絕。
    對他也差不多。
    “她肯定不會這麽輕易的死心。”
    “對，她說商尋，驕傲值不了幾個錢。跟我在一起，你不吃虧。”
    何聞預感商尋接下來沒好話。
    果然。
    “我說我很吃虧，本來我是一根草，雖然營養不良但也在努力生長。可在你口中，我隻是一灘泥。好像除了任人踐踏，就沒別的選擇。”
    何聞怔住了。
    的確，商尋的人生如他所說的那般。
    即便根基很差，可他靠著後天的努力，一點點的去修補、傲然的成長著。
    漸漸的，小草長成了小樹，小樹又變成了枝繁葉茂的大樹。
    如今別人再想要踐踏，卻發現這人隻能讓自己仰望了。
    “我以為我話說得這麽直白了，她識趣就不會再出現在我麵前。可從那以後，她開始頻繁出現在我麵前，還總是會撞見我比較狼狽的時刻。”
    商尋會厭煩，也在情理之中。
    就算是他，遭遇冷臉、陷入窘迫的時候，還是不希望別人看到的。
    “而你們這些人，似乎很喜歡看我們這些窮人難堪的樣子。”
    “別你們你們的啊！是我們！我跟他們不一樣。”何聞這次重點抓得很準。
    迅速就跟那些人撇清了關係。
    不過他也承認，在不少有錢人心裏，窮人好像就是沒有尊嚴的，扔點錢就能讓他們肆意踐踏自尊。
    何聞過去也是這麽個想法。
    不，更確切說他沒有這樣的認知。
    他是何家大少爺，自小到大身邊所有人都在圍著他轉，他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想法，關注的都是“我要什麽”“我想什麽”。
    至於別人怎麽想的，他需要在意嗎？
    可後來他遇到了商尋。
    窮，開始在何聞這裏具象化了。
    從商尋這裏，他知道真正窮，能窮到什麽程度。
    也知道了在他的世界之外，普通人是如何努力生存、生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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