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寒手心有一滴滴血滴落，落在了梧桐樹上。
    “嗯？又想騙我？”陰將眯著眼睛。
    “騙沒騙你，你試試不就知道了？”
    不經意間，林暮寒已將手心凰骨收回。腳下，幹枯的梧桐樹點燃了枯枝殘軀，化成了一團火焰。
    陰將起初並不在意，他從枯死的梧桐樹上沒有察覺到一點生機。可是慢慢的，情況似乎變得有些不同。
    幹枯的樹枝一根根被燒斷，砸落在地，焦黑裂開的枝幹深處”劈啪劈啪”迸濺出火花。梧桐樹龐大的身軀就像垮塌的煙筒，一層層剝落倒塌，最終隻剩下了小半截樹樁。
    逐漸的，燒焦裂開的樹枝樹身流淌出熔岩一樣的物體，滲進了地表。
    “鳳凰涅盤，枯木重生！”
    林暮寒臉色蒼白，依然張開雙臂，腳下小半截焦黑的樹樁浮現出一隻巨大的仙凰幻象，林暮寒身處仙凰心髒部位，將生命之氣源源不斷供給給梧桐樹。
    他之前的道基本來就與鳳凰有著某種聯係，再加上凰骨作用，可謂事半功倍。
    道音隆隆、霞光璀璨中，一枝手臂長的柔枝從樹樁灰燼中抽出，柔柔弱弱，展開小孩巴掌大的嫩葉。
    “你……”陰將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林暮寒的精血借凰骨的力量讓梧桐樹涅盤重生，體內經脈隱約與梧桐樹構成一座座橋梁。梧桐樹新生，將一縷天地間最原始的新生精氣反補給他，頃刻間穿梭過奇經八脈，融入他每一寸血肉。
    與此同時，枯井下的姚家先祖灰蒙蒙的身體有霞光流淌，沒進軀體。
    “真正複活了……我們走！”陰將臉色變幻，咬牙要走。
    林暮寒道：“現在就想走了，你見哪家海盜做過虧本買賣呀？不留下點買路錢怎麽能行？”
    “你想怎麽樣？”陰將看著林暮寒潑皮無賴一樣的神情和指間流淌的霞光，居然忍住了怒意。
    林暮寒大大咧咧伸出右手：“給我四塊轉生玉！”
    凡人持轉生玉，可不經酆都地府，直接入輪回轉生，從某種程度來說，轉生玉更像某種特權的代表符號。
    陰將一咬牙，那可是他全部家當，小命總歸比轉生玉重要，陰將留下四塊轉生玉轉身就走。
    林暮寒放他們離開，雙方都知道，地府的事情遠不會這樣簡單結束。
    “塵歸塵，土歸土！”林暮寒望向樹下無辜冤魂，也是無能為力。他不會超度的法門，境界又達不到逆轉陰陽生死的地步，無力送他們往生。
    “你們將這些冤魂送回家，日後小爺成仙後再來超度。”
    底下陰差唯唯諾諾，生怕惹的這位殺神不高興。
    梧桐樹新生，姚村的冤魂有了庇護，至少不會再受酷刑之苦。
    林暮寒閉上眼睛。
    當年姚村先祖曾在梧桐樹下悟道修行，他的法和道被梧桐樹模糊的刻了下來。
    “太模糊了……”
    林暮寒輕輕搖頭，不過還是獲益良多。
    他睜開眼睛縱身離開，來到那眼枯井處，然後輕飄飄落了下去。
    祭壇上姚村先祖的幹屍依然如泥塑一般，林暮寒雖無察天法可以觀察入微，感知姚村先祖的心跳，但他用精血複蘇了梧桐樹，與梧桐樹脈絡相通。姚村先祖又與梧桐樹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所以之前林暮寒就清晰感知到了這裏的一切。
    “前輩，我能做的都做了！”林暮寒對著姚村先祖鞠了一躬。
    他冒死複蘇梧桐樹，一來是想領悟鳳凰涅盤額法門奧妙，二來想讓姚村先祖增加一絲重生的可能，給人類留下後手。
    姚村先祖嘴角浮現一絲冷笑，林暮寒感覺神魂一涼，似乎在他身後也有模糊的身影回應以同樣的微笑。
    “隻要足夠強大，就不怕你們興風作浪！”林暮寒體內道音陣陣，《道初吐納法》和《神爐經》互為倚仗，萬邪不侵，神魂冰冷的感覺瞬間消失。
    林暮寒掃了四周一眼，看到了徐文斌留下的印記，然後離開了枯井。在太陽初升的時刻，他踏上石階，來到全真教緊閉的山門前。
    那站過後，全真教閉上了山門，曾經的遊人如織、香火鼎盛的全真教隻剩下了空蕩蕩的殿宇和山道。
    涼風習習，落葉滿地，山道盡頭傳來了竹掃帚“刷刷”掃地的聲音。
    挺著啤酒肚的光頭漢子，穿著一身許久沒洗的舊道袍，吃力用竹掃帚將厚厚的落葉塵土掃下山道。
    瓷娃娃般可愛的小女孩跟在他身後，右手裏拿著撥浪鼓，左手抱著布娃娃一蹦一層台階跟在他後麵。
    掃一段台階，光頭漢子就回頭看小女孩一眼，提醒她小心點不要摔著。
    林暮寒心中一酸，將折扇合攏，抬手推開封閉已久的山門。
    “你是？”光頭漢子抬起頭，下意識擋在小女孩身前。
    “弑神者——林暮寒！”林暮寒走向前去，“終南山周圍的陰差陰將已被我清空，姚村梧桐樹重生，此日之後，你們想去哪就去哪。”
    徐尚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
    那一戰過後，全真教無人鎮守，周圍夜夜鬼哭，陰差陰兵徘徊山下，全賴祖師爺布置的護山大陣，小盞才躲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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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夜提心吊膽、擔驚受怕，徐尚依然信守對徐文斌的承諾，將小盞保護了下來。
    陌生人來訪，小盞怯生生往徐尚身後躲，林暮寒笑著蹲下身，捏了捏小盞粉嘟嘟的臉蛋：“別怕！哥哥是好人，壞人已經被我趕走了。”
    小盞使勁點了點頭。
    “果非凡體！”林暮寒趁此機會探查了小盞的血脈，不由輕輕一歎，將姚村先祖留下的悟道痕跡盡數封在小盞體內，同時也將部分《道初吐納法》留給了她。
    小盞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
    林暮寒摸了摸她的頭，可惜跨界時自己身上靈液盡毀，不然還可以替她洗經伐髓一番，助她早日悟道。
    “我已經聯係好弑神者組織，其他弑神者會將她接走，保護好她的。”林暮寒淡淡一笑。
    徐尚似乎有些不舍，還是答應下來。
    “全真教傳承不能斷，從今日起再開山門，招收有機緣者，將傳承延續下去吧！”
    徐尚低頭道：“可是我愚笨……”
    那戰之後，徐尚發奮修煉全真教留下的法與術，可惜資質有限，又沒了人指點，很多全真教的法術難得要領，這才後悔當日的不學無術。
    “我知道了！”林暮寒看了眼山頂滿目蕭索的殿宇，一聲長歎，用手指在岩壁上刻下了一段第四輪回地的修行法。
    這樣的法在第四輪回地就像少林寺習武的羅漢拳一樣普通，但在傳承斷絕的人類世界就成了無比珍貴的存在。
    然後林暮寒在徐尚引導下進了全真教藏經地，遍觀全真教的法與術。除了《察天法》和幾篇神禁、神通，這裏的法與術對他來說更多的是參考意義。
    天下萬法，勝過《道初吐納法》和《神爐經》的又有何法？
    林暮寒邊看邊講解，將其中訣竅盡數說與徐尚，徐尚境界陡然提升了許多。
    林暮寒放心離開了終南山。
    三日後，在魏倫大校、古蘭心中校的陪同下，林暮寒攜小吉之手來到烈士陵園之外一側無名小山坡。
    唐鼎、莫歌、小川、費科都回來了，默默站在身後。
    天氣陰沉，新墳前有一束有些幹枯的黃花。
    墓碑被雕刻成一柄劍的形狀，直直插進鬆軟的土壤。墓碑上沒有秦立策的名字，隻按照他的遺願刻了一行小字。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這句話來自三十多年前的一本科幻小說，小說名叫《三體》。
    石棺裏的景象同墓碑一樣，除了一身折疊的軍裝，再無其它。
    “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麽？”
    林暮寒心中已經有了答案，還是忍不住多問一句。
    “沒有！”古蘭心中校搖頭。
    林暮寒沉默了。
    秦立策應該可以預料，自己留下一滴精血或者一塊骨，等林暮寒他們成長起來，有朝一日還有輪回甚至複活的機會。
    隻是，那麽多無辜的人因他而死，他擺脫不了心中的愧疚和身上的罪孽，選擇徹底從世間消失。
    他，可能累了！
    留下一塊沒有名字墓碑，不入烈士陵園，一生功過就留給後人評說吧。
    林暮寒隻剩苦笑，將一束花放在秦立策無字墓碑前，然後對著墓碑深深鞠躬三次。
    秦立策完全改變了他的人生軌跡，本來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和小吉在一起開心快樂的生活，現在這一切都成了奢望。
    “秦將軍還留了最後一段話給你。”古蘭心中校將一本精裝的《三體》小說放在林暮寒手中。
    封麵是暗紅的宇宙，三體兩個字仿佛漂浮在孤寂冰冷的宇宙中。
    林暮寒苦笑，將手指輕輕按在書的封麵上，書中暗藏了三維全息投影。
    很快，空中就投影出秦立策熟悉的身影。
    秦立策叼著雪茄，神情落寞疲憊：“暮寒，當你看到這段影像時，我已經離開了。首先，我要向你道歉，更要向小吉道歉！”
    小吉咬著嘴唇，在秦立策的注視下慢慢低下頭去。
    “從你出生那天起，你的人生軌跡就已經被設定好了——我們一直把你當成人類為數不多的希望培養。地球會限製你的成長，第四輪回地才是你成長的地方，隻有在那裏你才能真正成長起來。”
    “人類有太多的弱點，自負、恐懼、軟弱、貪婪、無知……任何一點都能導致文明的滅亡，你要時刻警醒。最後給你留下兩句話，希望你時刻謹記。”
    弱小和無知不是生存的障礙，傲慢才是！
    人類從曆史中所得到的教訓就是——人類從來不記取曆史教訓！
    說完之後，秦立策的投影逐漸消散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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